IBM 大撤退始末

文 / 倩茹

编辑 / 小圆

字数6087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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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巨人（IBM）正在加速自己在中国市场的撤退，就像当时进入（中国）时一样，势不可挡！

据内部人士爆料，IBM 正在“加速撤离中国”。释放这一信号的由头是，IBM 大中华区（GreatChina Group）将从原先的独资公司到归属亚太区市场管辖，且将大中华区的的5条销售业务线调整为两条，甚至在严查销售部门每个人的报销金额。 这意味着，一度垄断中国市场的科技巨头大有“落败之势”。 自90年代建立大中华区以来，中国一直是 IBM 比较看重的新兴市场。在如今全球经济面临危机的状况下，中国无疑是最稳定的市场，但 IBM 却选择撤离，这看上去很不合常理。 不过，看似不合常理的背后，是中国从2008年就开启的“去 IOE”化，而且随着国内在线化的快速发展，以阿里云为代表的中国企业正在崛起，这似乎又很合理。 抛开中美形势的变化，综合时代背景与发展趋势，我们或许能找出答案。

01

占领市场，提出“到中国去”
众所周知，IBM 一度是全球科技领域排名前三的企业。 但如果要寻找 IBM 离开中国的原因，就必须先了解它为何而来，又为何能在中国科技领域称霸多年？也许有一部分人已经了解，但还是得从这部分讲起，才能完整剖析整个原因。 时间回溯到上世纪90年代，时任 IBM 台湾总经理的周伟焜，看到中国国际关系的迅速变化，他意识到：“中国大陆一定会产生巨大的经济力量，如果能凝聚多方力量，一定会产生更大奇迹。” 于是，周伟焜为 IBM 设计出了“大中华区”概念，并于1990年向 IBM 亚太总裁陈述了这一观点。而后，IBM 在1994年成立大中华区。 不过，早在80年代，IBM 就在北京、上海设立了办事处，甚至在1992年投资1000万美元建立了 IBM 中国公司。期间，IBM 在中国每年都有一两亿美元的营业额，且每年都有利润，每年都有增长，所有人都很开心。 那时，IBM 的利润主要来自大型机，100多个销售人员主要是跑银行等大型客户。但郭士纳（时任 IBM 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不开心，他说：“你们这样来做中国不行，要改变。” IBM 大型机
1995年，郭士纳在 IBM 喊出了“到中国去”的口号，逼很多人来中国，周伟焜就是其中之一。也是这个人的到来，让 IBM 占领中国 IT 市场十多年，他更被称为“中国 IT 之父”。 从1995年之后，他先是主张在中国大力发展 PC 业务，并立促将 PC 制造也放到中国， 改变以往只做大客户的惯例。同年9月，IBM 还第一次在发展中国家设立研究中心——IBM 中国研究中心。

在这样的部署下，到2000年，IBM 已在中国建立了9家合资企业，3家独资公司，11家分公司或者办事处，采购额和出口额都超过了20亿美元，业务也由原来单纯的销售和服务迅速发展成为包括销售、服务、制造、研究、开发的全方位业务。 这一时期，他们的理念是为客户提供信息技术服务，而不是站在 IT 厂商的立场上向市场强推产品和技术。在企业级服务产品主要有大型机、小型机，X86服务器等，主要服务客户涉及金融、电信、流通、制造等重要行业。 尽管取得了很多成绩和认可，但 IBM 并没有停止创新。 周伟焜提到，“我们是从2004年对创新有一些看法的，同时也发现创新正呈现出一些趋势性的改变”。 早期的 PC 电脑 在这样的判断下，2004年，IBM 把整个 PC 卖给中国联想，并在2005年提出了“随需应变”的理念。那就是，他们认为最大的增长机会是结合了硬件、软件和服务的综合解决方案。 综合来看，从 IBM PC 时代到 IT 技术服务时代，再到提出以解决方案为主的咨询服时代，正是因为 IBM 的不断创新，才能在中国保持十多年的科技领先地位。

02

因势所需，中国提出“去IOE”化
快速的发展，使以 IBM 为主的企业占据了中国 IT 整个市场。 到了2008年左右，国内的 IT 企业做系统集成，最好的选择就是使用 IBM 的小型机、Oracle 的数据库、EMC 的存储产品。而且，如果业务本身扩大或事用户量增加的话，就需要不断的增加数量或授权数。

但是，扩容简单，可带来的资金成本、运维成本、采购成本也都在无限增加。比如，一台小型机不够就用10台，Oracle 就不断的增加连接数授权等，至于 EMC 也是不断地扩容。 （图片源自网络）
再来看看中国当时的互联网市场情况。2008年之后，中国互联网电商 B2C 模式正式开启。中国的网民规模也从2000年的2000万，到2008年已经达到3亿。 彼时，淘宝商城（天猫前身）和京东纷纷成立。京东正式从垂直转向综合 B2C，淘宝商城开启与品牌联合促销的节日，也就是著名的“双11”。这个时候混战简直空前，亚马逊、当当、红孩子、苏宁，一直专注于垂直领域，梦芭莎、乐淘、以及团购，更是雨后春笋。 阿里巴巴则成为 Oracle 最大用户之一，数据库规模居亚洲首位，数据逐渐难以处理。从交易额更能直观体现，天猫"双11"，从2009年的5000万成交额，到2012年的191亿，再到2019年的2684亿元，十年时间翻了2000多倍。 这个时候，对于以阿里巴巴为代表的企业，可以说是两难选择。一方面，运用外商设备增加的高额成本；另一方面，是中国巨大的流量市场，对 IT 基础设备的超高要求。 如果按照当时的业务量，全部采用 Oracle、 IBM 、EMC 的话，在成本这块，阿里承担不起，而处理能力还未必能够支撑阿里的业务，足可见当时如果购买外国设备的成本之大。 因此，阿里巴巴在2008年9月，确定“云计算”和“大数据”战略，决定自主研发大规模分布式计算操作系统“飞天”。这样不仅能够解决成本问题，同时还能够解决阿里当时的海量数量处理存储的问题。
（图片源自网络） 同时，提出要“去IOE”化，即以廉价的 PC 服务器替代小型机，以基于开源的 MY SQL 自研数据库替代 Oracle 数据库，用低端存储取代高端存储设备。 而后，在2010年，阿里又开始研发数据库，用来取代 Oracle，这就是 OceanBase。不过，阿里并不是直接就替换掉，而是从淘宝到支付宝，一步步走，到2017年阿里才全面去 Oracle 化，成为国内第一家全面“去 IOE“化的企业。 令人惊喜的是，阿里的“去IOE”化还诞生了目前国内第一，全球第三的阿里云。更意外的是，OceanBase 还在 TPC-C 的基准测试中，以2倍的成绩打败了 Oracle，成为了全球第一的数据库。对于阿里云的成绩，后续还会讲到，就先不赘述了。 不仅如此，在“去IOE”化提出后，国产信息产业成为最大受益者。2010年以后，国产服务器厂商品开启对 IBM、HP 等国际厂商的优势地位发起挑战。

据悉，企业级服务器产品大致可分为高端的大型机、小型机和中低端的通用服务器、x86 服务器、云服务器等。 Gartner 数据显示，2014年第一季度中国服务器出货量42.7万台，本土厂商份额大幅增长。美国厂商的份额出现明显下降， IBM、HP 和戴尔市场份额从2013年同期的49%降至38%，其中 IBM x 服务器的降幅高达25%。 这一数据，也称为中国有服务器统计数据以来，首次获得出货量第一的本土企业。反观 IBM，面对极速下滑的市场，最终以23亿美元的价格，将 IBM x86服务器出售给联想。如同当年的 PC 业务一样，只能悻悻离场。 （图片源自网络）
另外，早在2013年第二季度时，以华为、浪潮、联想为代表的国产服务器厂商的出货量便已超过惠普、戴尔和 IBM 三家出货量之和，成为有史以来国产服务器份额第一次反超国际厂商的季度。 浪潮集团的孙丕恕当年更是表示，在国产小型机上，浪潮也已经和 IBM 基本相当了。他同时表示，在通用服务器和云服务器上，浪潮已经做得比 IBM 要好。 如果说把撤出中国市场看成一场失败的话，基于上述信息，可以看到，不论是 x86 服务器，还是曾经最赚钱的小型机，IBM 就已经被中国超越，这似乎也注定了它的结局。

03

无力招架，开启大刀阔斧的改革

如上所述，当被中国超越的事实，已经无力改变时，IBM 此时便试图寻找新的市场机遇，扭转自己的不利局面。 当看到淘宝、京东、1号店等互联网电商平台开启自主研发系统，尤其是以阿里云为代表的中国云服务给零售行业带来的巨大成效后，IBM 也看中了这一市场，开启与中国传统零售打造云平台的战略计划，只是这一次并未得偿所愿。 2011年，苏宁宣布联手 IBM，要打造一个万亿级规模的电子商务平台。而后，苏宁亦上线了SAP HANA，解决其在销售高峰时订单处理量大，库存查询速度慢的问题。但实际上，就是将电商平台外包给 IBM，物流配送则采用SAP系统。 次年 （2012年） ，苏宁易购再投资10亿打造世界级电商总部，搭建前端信息平台和后台物流平台两端，以及云数据中心等。IBM 表示， 将在苏宁易购总部基地的建设、苏宁电子商务战略转型中，全力支持苏宁未来的发展战略，创造新的智慧商务解决方案。 重金倾注，巨头加盟，这在企业 IT 架构中已经堪称明星配置，可结果却让苏宁大失所望。
（图片源自网络）
2012年的4月，苏宁易购推出了“青春风暴0元购资格抢不停”促销活动。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批用户反映苏宁易购网站根本无法登陆。如此声势浩大的促销活动，却因访问人员过多造成网站拥堵而崩溃，苏宁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让用户持续等待，轰轰烈烈的“0”元购演变成一场闹剧。 这一情况，甚至在2012年8月的“京苏大战” （又称“京苏价格战”） 中，又再次出现，出现页面访问不上，让本来的“京苏大战”，完全成为京东的独角戏。
（图片源自网络）
经过一年多之后，2013年12月，系统崩溃再次上演，苏宁易购出现大面积的下单后迟迟未发货，无奈之中，苏宁只能给网友道歉，“我们近期将使用了7年之久的 SAP 系统全面切换为 LES 系统，同步升级的还有苏宁易购的的前台下单系统、订单管理系统以及客户管理系统……数据导入之复杂，系统切换之艰巨，已经远超我们的想象。”

这种事故，在那几年可谓频频上演。尽管从2007年，在苏宁易购进军电商领域过程中，IBM 就与其达成五年战略合作协议，并提供长期的技术支持。也曾在苏宁进军电商之初，为其就塑造了很多经典，让苏宁也从一家传统零售企业一跃成为一家互联网公司。

（图片源自网络）
但在2012年之后，IBM 显然低估了中国电商市场的巨大流量，这也成为他们在中国最失败的案例之一。可以说，在与国内电商平台研发的自主系统较量中，IBM 失败得彻底。 这时，IBM 历史上第一位女性 CEO 兼董事长罗睿兰上任，提出让 IBM 从一家传统硬件、软件和服务公司，转向提供认知解决方案及云平台方向。这距离阿里巴巴提出云计算战略已经过去了四年，很显然，IBM 又晚了一步。 在中国区域，也迎来一位进行改革的领头人。2015年2月2日，陈黎明被任命为 IBM 大中华区董事长。一位与郭士纳一样，跨界而来的“空降兵”，把他与郭士纳相提并论，足见 IBM 对中国区域转型的力度之大。
IBM 大中华区董事长 陈黎明 转型策略就是以云计算、认知计算、大数据、区块链为战略转型业务主体，替代曾经硬件、软件和服务的传统划分，将硬件系统与全球融资、认知解决方案、IBM 云、全球企业咨询服务、全球信息技术服务打造成为核心业务，明确了 “云计算、人工智能和 Watson 健康”等新的成长计划。 为此，陈黎明进行了三大部署：
第一，确定了高价值战略，聚焦能够带来高额利润的诸如服务、软件和高端硬件业务； 第二，通过资产布局，向大数据、云计算、移动互联、社交媒体和信息安全等领域进行转型，积极应对移动互联网、社交，试水公有云等； 第三，IBM 越来越偏向于与本地企业的合作。比如，2014年，IBM 宣布开放 IBM Power 芯片的相关技术，成立中国 Power 技术产业生态联盟。 从这些部署来看，的确是大有转型之心。可此时的中国，却再也不是没有互联网的中国，不会再给外企一丝机会，IBM 的转型已经无法力挽狂澜，可以说是，“一步晚，步步晚”的结局。

04

错失风口，中国在线化崛起

综上所述，由于 IBM 步入云计算和移动科技的时间较晚，加上其传统产业的束缚，最终错失了云计算的风口。

此时的中国，从2015年开始，无论是在线化的云端，还是人工智能，这两个被 IBM 认为转型关键的战略部署，在中国都得到了快速发展。

（图片源自网络）

先说云计算，经过了5年时间的技术搭建，阿里云开始盈利，2015年财年的收入是12. 15亿元，2016年达到30.19亿元，到2020年最新数据为400.16亿元。对比历史数据，6年间增长31倍。

在技术上，近两年，阿里更是迎来硬核技术大爆炸期，芯片、量子计算、区块链、IoT 等领域实现全面布局，成为拥有最广技术布局、最厚技术积淀的中国科技公司。

而今，阿里云已经成为仅次于亚马逊、微软的全球第三大云服务厂商，国内则是排名第一。Gartner数据显示，阿里云在亚太市场排名第一，2019年份额上涨至28%，逼近亚马逊和微软总和。

更何况，国内还有腾讯云、百度云、金山云、华为云等云服务厂商。数据显示：2019年全年中国云服务市场规模107亿美元，相比上年增长63.7%。根据 Canalys 所发布的中国2019年第四季度中国基础云服务市场报告，排名前三的云服务厂商分别是阿里云、腾讯云和百度，他们占据国内超过七成公有云市场份额。

这也表明，从2015年之后，IBM 在中国在云服务市场几乎没有占据任何市场地位，几乎看不到它的身影。

（图片源自网络）

再说一说人工智能领域。对标 IBM 的话，主要是它认知解决方案，这也是 IBM 这一时期最主要的盈利方式。

根据 IBM 公布的2020年第一季度财报。IBM 第一季度营收为181.8亿美元，较去年同期的190.7亿美元下滑5%；净利润为15.9亿美元，较去年同期的16.8亿美元下滑5%。而在其他业务收入明显下滑的同时，唯一例外的云服务及认知软件业务的营收为54亿美元，同比上年收入增长了19%。

认知解决服务方案，主要包括 Watson 平台、Watson 医疗、Watson 物联网。主要通过 Watson 强大的学习能力、搜索能力、理解能力，代理人能够迅速获得其需要的资料、知识、专业技能等。

但在人工智能领域，中国“AI 四小龙”的商汤、云从、依图、旷视也在迅速崛起。

在5月22日上交所披露第33次审议会议公告，中科寒武纪将于6月2日科创板首发。这标志着，中国 AI 公司首批上市潮正式开闸。这背后是一只由18家独角兽组成的准上市队列，且覆盖了从基础层、技术层到应用层。

（图片源自：上交所）
从数据来看，尽管 IBM 转型人工智能，但在中国却需要面临激烈竞争。而且，IBM 提出的将 Watson 平台向所有云端开放，但与此同时，在云服务厂商这端，中国的所有厂商也都在发力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 也就是说，中国企业在这一领域，与 IBM 可以说处于同步发展中。在其他市场，它还需要与微软、亚马逊这两大云服务厂商，进行较量。 其他方面，也出现一些危机，由于 IBM 步入云计算和移动科技的时间较晚，为了削减成本，重新调整劳动力结构，IBM 最近被爆出在美频频裁员。包括 Watson 医疗也在2018年被爆裁员， 暴露出其在内部管理、数据集成等方面的问题。 与 IBM 面临危机不同，阿里巴巴、腾讯、百度等科技企业，却在重大核心技术研发和数据中心建设等云基础设施方面不断加码，仅2020年曝光的投资金额就已经超过万亿元。 以此来看，无论是中国云服务市场的崛起，还是在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中， IBM 在中国的存在感都越来越微乎其微。 面对这样的处境，IBM 选择将 IBM 大中华区（GreatChina Group）从原先的独资公司归属到亚太区市场管辖。无论是业务发展受阻，还是公司调整，都在传递出一个信息：IBM 在加速撤离中国。

05

结语
从最初的三大硬件科技巨头，到中国提出“去 IOE 化“，再到迎合中国市场发力云计算、人工智能，IBM 早期也是一家敢于创新且具有市场前瞻的企业。但从2008年之后，却不再能够具有对前沿科技的判断，最终使其逐渐落后于中国企业，与当年的辉煌成绩无法再媲美。

外资企业撤离中国，其实早有先例。除了中国企业自身发展的因素，更大的因素还是在于其自身。不得不说，IBM 如今的处境，和摩托罗拉、甲骨文、惠普的遭遇一模一样，尽管早期击败了同领域所有的竞争对手，但无奈终究输给了时代。 尽管我们难以对未来做出预测，但是科技发展史已经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道理： 任何的科技进步，本质上都是一部兴衰淘汰史。 企业需要思考的是，你的“护城河”到底在哪里？对于 IBM，或许这是现在最应该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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