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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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牧场回来不到六点。阿吉娜和旦旦格又在锅灶周围忙活，看着是准备做下午饭了。阿吉娜边收拾着东西，边思谋着什么，看是计划做什么饭。旦旦格在毡房那边的小门里进进出出。xx在DVD里装了碟片，放着歌曲，我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一会xx进来了，阿吉娜列了个菜单让xx买菜去，xx临出毡房，我说:''在哪里买菜，我也跟你转转。"xx说:"不远，就在前面。"于是我跟了xx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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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地方，天似乎黑得早，黑得快，西边山头上的霞光还很绚丽，但被山峰掩去了，只剩一角金色的"镶边"，霞光并未完全褪去，只是跌入另一片天地了。四周都是山，傍晚时这里更像一口井。毡房在村口，路边。下边一个弯拐下去便是树木掩映的稀落的村庄，朝上是一个什么冶金公司。公司很大，有几排新楼，里头静悄悄的，门口几个漆金大字闪着静穆的幽光。再往上走，有一高处，有一条小路上去，是一篮球场大的地方。临大路的一边敞开着，里头是一间一间紧挨着的土坯房，有商店、饭馆、菜店、理发店、衣服店等，店里都沒人守候。只见场子里过来过去的人，匆匆的，各忙各的，或喊着说话，或许是太僻静的缘故，大家说话的声音格外响亮，他们似乎刻意把声音喊大，以防被四周无边的寂静吞没。我跟着xx进了一家菜店，店里没人，菜就一堆一堆乱堆在地上，xx又出去站在门外喊人。过了一阵，一人匆匆进来，边蹲在地上称菜，边和xx聊天。场子的拐角处有一群鸡，被铁丝网围着，xx过去要买只鸡。主人让xx看自己抓，xx跨进围栏，扑通扑通地抓鸡，搞得鸡呱呱地四处乱飞，xx就像赖哈蟆抓蟋蟀，很笨拙，扑过去，鸡一缩身溜了，扑过去，鸡又一扇膀跳开了，搞得尘土和鸡毛乱飞。鸡圈旁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从通道过去，就到了房屋的后面。这片场地在高处，下面是一片草坡，坡上散乱地堆着垃极，坡下去是一条河，河很宽，乱石堆叠，一条流水哗啦啦地流淌，很匆匆，还裹挟着一股远道而来的风，穿过河道，顺流而下。河过去又是一片草坡，再过去就到山下了。后面很空旷，很阴凉，一片潮湿的空气弥漫着，大山好像要压过来的感觉。我望了一阵，暮色不知不觉地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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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回到毡房时，毡房里已开了灯。我坐下，看电视的画面也比先前光艳了。阿吉娜和旦旦格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看是一切都在她们的计划中。我看她们摆开的架势是要做顿丰盛的晚餐了，为什么要做得这么丰盛?我想，看样子她们还有什么安排。我则无事可干，边喝茶，边听歌，时不时朝阿吉娜旦旦格她们看看。阿吉娜很投入地切菜，旦旦格将她姐装好的碟子端过来，拌调味汁。姐妹俩配合得很默契，她们似乎沉醉于这种在熟悉而亲切的环境中边听歌边做饭的劳作。xx出出进进，不知忙些啥。阿吉娜她们炒菜是在毡房外，毡房外有个泥砌的高大的炉子，里头架着柴火，阿吉娜炒菜，旦旦格出出进进取调料，端碟子。

        阿吉娜她们做了好多菜，摆在那边案头，五点多那会刚从牧场来时，我一点也不饿，可这时，我渐渐饿了。那菜很显然不是给三五个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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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多，正无聊时，毡房外一阵脚步响，不时进来俩女人，风尘扑扑，xx也跟在后头进来。xx给我介绍，说:"这是我舅妈，这是我妈妈，刚从牧场回来。"我一一和她们握手。xx的妈妈我以前见过。她和我握手时，怯怯地笑着。那"怯怯"像是一个常居深山的女人突然来到市井，又新奇又拘谨。她好像很久没见人了，见了人她是多么的高兴。她的脸很干燥，那显然是风吹日晒所致。她笑着，笑容就像一朵花撑破粗砺的皮肤，一层一层地绽放。她的手很粗糙，粗糙的茧皮有些扎人，而一种无限的温暖正是通过那扎人的一双粗糙的手传到我心里深处，让心变得柔软。从她的眸子里，我似乎看到了一只只羊。xx的舅妈是个很结实的女人，个头高，身体槐梧，表情沉毅。阿吉娜和旦旦格围过去叫"阿妈"、"姑妈"，她们就像两只羊羔"咩咩"地凑过来。她们的姑妈满面笑容地抚摸着两个水灵灵的侄女，她们的阿妈则表情沉静地眨着眼。两个女人先脱去身上的厚绵衣，然后到锅灶周围看了一圈，阿吉娜和旦旦格说:"你们坐着休息去吧，我们会弄好的。"于是两女人过来坐在沙发上，我们一言一语地聊天。xx的妈妈说话总笑着。他的舅妈则话语不多，她似乎长时间不说话，动不动就忘了说话，或者她总会忘记自说了上一句话已过了很久。她表情平静，眼盯着电视，但目光似乎穿透电视看向她不知道的远处。她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是长期凝望那无人的辽阔的草场和辽阔的天空所致。她像看着什么，想着什么，但实质她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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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旦旦格过来从一包里取出一沓钱交给她阿妈说:"这是我这几个月的工资。"女人拿过钱捏在手里，用她那望着又像什么也没望的眼神望着钱，然后慢慢装进兜里。停了一阵她说:"你给你留了没？"旦旦格说:"留了。"阿吉娜在那头低落地说:"就我是个只花不挣的。"大家都沒理她，她的话显得多余了。xx正扫地，乜了一眼，又扫他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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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毡房里来了好多人，阿吉娜和旦旦格摆了满满一桌菜。很显然这是个村庄小聚会，大家都是为阿吉娜和旦旦格而来，大家都感叹已好久没见这姊妹俩了。

        晚上大家边吃饭边唱歌边喝啤酒。这里的人唱歌都很好听，声音都很粗犷很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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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间我出去了一趟，外面月色如洗，一切都隐在半明半暗中，远处是无边的寂静。毡房就像一盏沉在大海深处的昏暗的灯炮，里面有些童话里的小人儿在尽情忘我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