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营2020》开播后,有两个画面让人印象深刻。
首期节目,学员们要主动举手和台上的队伍进行一对一比拼。面对最后一组实力强劲的队伍,台下无人敢站出来。教练黄子韬问谁没举过手,学员刘念站了起来,解释说:“我之前一直不敢……我很胆小。”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夹杂着哭腔。
学过芭蕾舞、演过《少年的你》的张艺凡也站了起来,但还没开口说话,就先红了眼眶。黄子韬不客气地说:“给你们这个舞台,不是让你们表达情绪来哭的,舞台是很残忍的,能行就行,不行就走。比什么?比胆小,没人比过你们。”
节目组备采时,学员希林娜依·高聊到当时的情况,很能理解黄子韬的那番话。“因为你都没有拿你的实力出来说话,你就先怂了,你就先开始哭。那你要是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的话,你来干吗?”
第二个画面与主题曲考核的前七名实力学员有关。第一次公演时,七个女孩组成了首发成团队。她们都很自信,各有各的想法。竞争的火药味从选中心位时就弥漫出来了。公布中心位票数时,学员苏芮琪非常紧张,死盯着票数,说恨不得能从中再多找到一个自己的名字。分唱跳部分时,希林娜依·高以一票之差战胜苏芮琪,后者在节目组备采时哽咽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但是在七个人都厉害的情况下,我就觉得我是不是真的有自己想的那么厉害。”
正式排练时,七个女孩散落在舞蹈教室的不同角落,独自练习。“大家都会不服,都会觉得我为什么听你的,为什么不是你听我的。”希林娜依·高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回忆道,竞争感一直延续到抠舞蹈动作的阶段。“要摆什么样子,要走什么样的队形,有人觉得我们要站得开一点,有人觉得我们要站得紧一点,这个时候就会觉得我们听谁的?”
随着合作越来越难以推进,女孩们意识到气氛的微妙。组内开会时,学员敖心仪流着眼泪说:“我觉得我们一点不团结,感觉现在大家有一种在队内比拼的感觉,但是我们是要跟对面‘打’。”姜贞羽也附和道:“我们不要内耗了。”
两个对比强烈的画面,其实描绘了出现在《创造营2020》舞台上的两类女孩。一类带着强烈的自信来到这里展示自己,证明自己;另一类希望通过舞台的历练,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今年下半年,从《创造101》走出的火箭少女101即将解散,“创系”女团面临着更新迭代。两年前,两个标志性的人物帮助《创造101》成功出圈,一个是实力不够但路人缘极好的杨超越,另一个是试图打破主流女团模式的王菊。
然而《创造营2020》播出至今,还没有出现一个像杨超越或者王菊那样,直接点燃舆论热情的人物。节目把更多的筹码押在了比赛本身:成团位从11人减少到7人,意味着如果站不到上游,就要泯然众人矣。比赛规则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学员们无法从过去的比赛中套用规律和经验。
于是,竞争的氛围加重了。那些有备而来,一早站上高位的女孩们的自信心快速升温,强势而鲜明地表达着自我,像是这场以“敢,我有万丈光芒”为Slogan的女团选拔节目的正确答案,符合娱乐工业体系打造的完美女团的种种标准。
另一些则是保持着个性毛边,有明显不足但又充满生命力的女孩。她们大多喜欢待在舒适圈,甚至有点怂,像是这场勇敢游戏里的小角色,但又极富生命力。大众也更能从她们身上看到普通的自己,比如前面提到的不敢举手的刘念和“小哭包”张艺凡。
6月6日,本刊记者在位于深圳的录制基地采访了《创造营2020》的四位人气学员,希林娜依·高、王艺瑾、赵粤和王柯。她们中有时刻散发着光芒的自信女孩,也有在比赛中寻找自我的佛系女孩。
但无论哪一种,她们都要学会珍惜并抓住在这个舞台上被聚光灯照耀的时刻。在这样一个偶像更替快速的年代,被看到很容易,被一直记住却很难。
赵粤:
走出SNH48的舒适区
在微博上拥有438万粉丝的SNH48成员赵粤在《创造营2020》的开局并不顺利。
在首轮个人战“最强舞担”的比赛中,各个女团要派出舞蹈最强的学员参赛。作为SNH48派出的7位女孩中年纪最长,出道时间最长的一位,赵粤第一个走上舞台。
一段中国风的舞蹈表演结束后,这位人气学员没有得到大家的肯定。教练黄子韬毫不客气地说:“这段舞蹈对于我来说的话,远远不够。”舞台上的赵粤眼神游离,嘴巴开了又合,挤出来几个字:“我会继续努力的。”
“人在那个地方有点不知所措,没有和其他的成员一起。但是我预想之内的(评价)。”赵粤说。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赵粤从中插广告的拍摄现场赶来,但她的状态很饱满,看不出一天连轴转的疲倦。她回忆起首秀舞台,一边笑一边自嘲道,“毕竟出道6年多,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蛮强的。”
粉丝们习惯把SNH48称为“塞纳河”,把里面的女孩叫作“河妹”。今年是“河妹”们第一次走出“塞纳河”参与女团选拔。在丝芭传媒独有的公演、选举体系里封闭太久,赵粤在出发前心里没底。“我不知道外面的学员是什么情况,就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好,能不能跟她们交流。”
在丝芭传媒,这个五官清秀、眉眼间有股英气的女孩一直在缓步前进。2015年,她在SNH48第二届人气总选举中排第11名,2016年的第三届总选举进步了两名,2017年第四届总选举又进步了两名,进入“神七”名单(位列SNH48全团前七的人)。那一天,赵粤穿着白金相间的短裙,举着奖杯,底气十足地对粉丝说:“破釜沉舟,我们做到了!”
到了《创造营2020》,“河妹”赵粤的勇气消失了。
压力从个人战延续到团体战。按照规则,台下的队伍要主动举手挑战台上的队伍。赵粤和队友每次想要抬起手,听到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你知道吗,这组很厉害”,就犹豫着缩了回去。“在‘河’内待了这么久,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举手。”
内心对赛制的纠结和对比赛结果的焦虑反映在她的表情上,队友陈倩楠形容当时的赵粤,“目光呆滞,人已经放空了,不知所措”。这和那个在丝芭传媒有过200多场公演经验,一度闯入“神七”名单,偶尔出现在微博热搜上的赵粤判若两人。
第一次公演排名公布时,赵粤凭借高人气冲到了前十。宋茜问十个女孩内心希望的名次是什么。站在赵粤前面的学员几乎都大声且坚定地说出了“第一名”。到了赵粤,声音低落了下来:“这边优秀女孩子太多了,现在怕(做)不到第一的位置,但是我以后会努力。”
其实,赵粤当时也说了想拿第一。“但我那时候说的不是真情实感,前面人都在说要得第一,我要是不说的话,感觉很没有面子。”
第二轮公演,节目中表现最不自信的几个女孩组成了一队,名字叫“不敢战队”,赵粤任队长。和其他组只需要考察唱或跳不同,“不敢战队”既要唱又要跳,而且还是一首难度颇高的英文歌。节目组希望通过这次挑战,让女孩们摘掉“不敢”的标签。
唱歌不是赵粤的强项。音乐课试唱,几个女孩站成一排,赵粤的双手紧紧抱着歌词板,食指指甲不停地抠着拇指。前面的女孩演唱时,赵粤转头看着身边的队友碎碎念:“好紧张,怎么办。”果然,僵硬的身体和紧张的情绪让她得到了老师不留情面的点评:“适不适合,跟喜不喜欢不一样。”
下了课,赵粤哭了整整一下午。“就是在想说,要不算了吧,我还是回我的舒适圈待着比较好。”
出道快7年,赵粤很少在公开场合流眼泪。但那天,面对队友和镜头,她红着眼眶坦然地拆穿自己:第一后悔个人战的时候没有成功带着队伍闯入首发成团位,第二后悔团战时不敢举手,第三后悔主题曲考核时选择了最稳妥的5天班——此前她还在采访中硬撑,解释说5天班能让自己认识更多的朋友。甚至,她坦承自己不敢竞争中心位,包括她喜欢的部分也不敢强硬地争取,“连‘我喜欢’都不敢说”。
入营后小心翼翼包裹着自己的赵粤,终于打碎了那层壳。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只在于不敢表达,更是连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都忽略了。赵粤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从小到大的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稳妥。进入女团后,她做任何选择总会习惯性地考虑团队。“长时间以来会忽略到自己内心的想法,自己想要干什么,都不会去倾听自己内心的想法,会觉得怎么样都可以。”
她反问自己:“我已经是25岁的唱跳女艺人了,我再不勇敢,这一步什么时候能迈出?”
那次公演,赵粤染了一头蓝发,在水舞台上唱出“So shut your mouth(闭上嘴吧)”,她说自己是“拼死一战”。
赛前,学员高直给赵粤写了一封信,鼓励她要敢于为自己多争取机会,在舞台上更加自信。看完蓝发赵粤的表演后,高直的信没再送出去,她知道赵粤已经在舞台上找回自己了。
王柯:
参赛前学习了市场营销
“没有热情,上什么舞台啊?”王柯在舞台上喊出这句话时,把教练黄子韬逗乐了。他忍不住点点头,笑着说:“姐说的对,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有我的范儿了?有点意思。”
王柯是发自内心说这句话的。读大学时,她参加了很多演出和比赛,总会见到一些明明对舞台没有热情只是为了出名而表演的人。“对我来说,他们的目的就没有那么纯。”王柯不假思索地点评道。她一直相信,真正热爱舞台的人会让表演燃起来,因为他们的眼睛都是发亮的。
王柯第一次对舞台产生向往是在初中。一次,她路过一个体育馆,看到舞台上正在举行拉丁舞比赛。舞者们穿着华丽的衣服,梳着精致的发型,王柯的目光被吸引走了,沉浸在表演中。她当时产生了强烈的感觉,“我应该在舞台上,而不是在这儿看。”
后来,她开始系统学习乐器和乐理,考上上海音乐学院西洋打击乐专业。那以后,她常穿着黑色的演出服,出现在庄重的音乐厅舞台上。但古典乐的板正规矩和王柯爱自由的性格之间有很大偏差。“我们必须按照指挥走,他轻我们就要轻,他响我们就要响。”她更想在舞台上做自己的指挥,自由地收放能量。
大学时,王柯加入过音乐人谭盾的水乐堂,那是一个多功能的艺术空间。在那里,楼梯、柱子、水、纸都能成为乐器。有一次,王柯拉着一张巨大的纸张在舞台上奔跑,演绎纸和风摩擦的声音。在水乐堂的经历打开了她对于声音的想象,她听见水滴的声音,就会下意识地感受它的节奏。
而女团,是娱乐工业生产线上打造的精致作品,是另一套标准和模式。王柯的那股劲儿和这个舞台既共生又对?抗。
王柯在《创造营2020》的第一个舞台就点燃了场子。她和三位同伴组成一支乐队,演唱日本动漫《鬼灭之刃》的片头曲《红莲花》。那个表演里,王柯没有唱也没有跳,单靠一套潇洒帅气又热血的架子鼓,成了表演结束后呼声最高的学员之一。
第二次公演,她从创作组调剂到声乐组,唱了一首不属于她风格的抒情慢歌《那女孩对我说》。王柯仔细研究了歌词,发现歌曲的情绪是层层递进的。采访中,她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心很空,天很大,云很低——这句歌词可以想象成云很低,很厚,但是我没有很难过,有点空灵。”
那场比赛,王柯穿着白色连衣纱裙。演唱结束,她在台上努力控制着站姿,保持体态的优雅——有时候,她在表演中稍一忘我,就会忘记表情和体态管理。宋茜夸她穿裙子很漂亮,王柯却说现在只想恢复短发,穿裤子。
王柯曾参加过一档乐队节目,在那里,她穿着黑色西装,涂着红唇,在架子鼓前奔放地跟着节拍甩头发。看起来,这更符合骨子里的她。因此,网上一直有人讨论王柯适不适合女团。
“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事情。”王柯说,“市场在变,大家之前很喜欢的传统模式女团在那里,他们会有一个固有的认知,认为它就是一个传统女团的标准,但是在我这里是没有标准的。”
王柯是一个很难被外界动摇的人。比赛时,她经常看到一些学员因为结果和评价而否定自己。她觉得:“这是你的一生,不是别人的一生,你不能活在别人的规范里面,要活在自己的规范里面。”
所以,第一次公演排名的那个具体的数字——26名,对王柯来说没有那么重要。那么,担心不被看到吗?“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太爱舞台了,爱舞台到非常自信。”
这一点,室友赵粤可以作证。赵粤说,练习时别人都是对着镜子自己跳,而王柯会拉着一位学员,看着对方的眼睛边唱边跳。
几乎每一个来参加比赛的女孩,都会在舞台上表达自己对比赛的重视程度。王柯却说,自己是用第三视角来参加节目的,她想当一个观察者,不只是参赛者。“我喜欢用第三视角看待很多事情和问题,所以之前每一次比赛结束,我都不是很在意结果,但我特别重视过程。”
参加节目前,除了练习体能和唱歌,王柯还看了市场营销、镜头语言和粉丝经济的书。她的理由是要了解真人秀制作、运营的方式。“因为你知道原理了,心理可能会更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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