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白昼是留给人们奋斗未来，而夜晚则是留给人们深思过去。此刻正值深夜，当你闭上眼是否有那么一件往事化身梦魇令你冷汗夹背、唇角打颤。时隔多年，如今回忆起来更多的却是唏嘘、惭愧，以至久久不能入眠。
1.
那时已经是我在土澳生活的第三个年头，因为想快速融入当下的社会，鲜少回国。我记得那时候刚刚成年， 高中也即将毕业 。当时生活的城市是悉尼，不得不说富人居多，走在cbd看见的人无非两种 职场精英和富豪二代。
生而为人、皆有通性，人类是一个特别善变的物种，在新的环境生活了三年难免会变得浮躁。
身边的同学朋友大多都是富裕家庭出身，只是顺了父母的意，出国读书镀个金边。然而在那种环境之下，我不得不承认我心理渐渐变得扭曲。那边读书还算轻松，休息时间很多，也因为成年了就可以喝酒，所以经常会和朋友混迹于酒吧夜店。悉尼是一个很神奇的都市，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当你去过几次夜场之后，大多出去玩的人你都能混个脸熟了。
灯红酒绿最扰人心意。
渐渐的我迷恋上了这种肆意的生活，享受这种喧闹的夜晚和醉的不省人事。其实在当地，也是拉帮结派的居多，出去玩的中国人也不例外，大多是按地区、省级作为分割。我慢慢的认识了一些来自东北的朋友，也可以说我加入了东北帮。
2.
其中就包括了一个可以说改变我人生的人，这里简称他为 呆呆。 呆呆是一个看上去很憨厚的人，很利索的短发，五官都还算端正，很有东北人的特质，用一个词来形容是 人高马大。我和他的结识是在一次轰趴上面，那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聊了很久但是觉得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后来接触深了也印证他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之后我们经常会见到，有的时候在轰趴上，有时在酒吧夜店，再之后也会偶尔单独约饭约酒。
如今想想那时候的我确实变化很大，但是当时的却沉迷在醉生梦死之中，不曾醒悟。那时候基本天天都有酒局， 喝到不省人事，以至于逃课、翘班、 后来更甚连工作也被辞退，问父母张嘴要钱也是花样百出。那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我收到了学校的邮件，大概内容是因为出勤率严重不足被劝退。更可笑的是我当时竟丝毫没当回事，依旧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如果说呆呆的出现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那么奶牛则称得上是我犯罪道路上的导师。我认识奶牛 是很偶然的一次机会，当然也是通过呆呆。那个场景我记忆犹新，是在一家名为 Nova的夜场，我偶遇了呆呆。他当时是跟朋友一起来玩的，顺便邀请了我去他们的卡桌，那是我和奶牛的第一次照面。他戴着一副黑色框镜，看上去很瘦弱但是眼神却很锐利，待人也算和善。只记得那一天我喝的不省人事， 直到第二天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穿上衣服走出房间，看到的一幕将我惊呆。 四五个人围在餐桌上，四五个点钞机，而圆桌之上则是无数的钞票。然而其中的两人是奶牛，以及熟悉的呆呆 。
呆呆看到我说 :“在沙发坐一会。” 接着转过身，熟练的拿起钞票放在点钞机里面。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他们开始把钞票放入一个黑色的旅行袋中 我猜想是点清数目了 。奶牛起身拎起黑色旅行袋与我介绍其他俩人，一个是他女朋友Awa、一个是他兄弟Tony。我简单的和两人打过招呼，三人便出门了。只记得那天很晚他们才回来，带了很多外卖和酒，招呼我一起吃饭。吃过饭后又是老样子 ，我记不得我们喝了多少。呆呆和其他两人都醉了，回房间睡觉了，只剩下我和奶牛。我们沉默了很久，我拿起烟一直在吸。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白天的一幕给我触感很深，不知该说些什么。
奶牛开口问到:“最近在做些什么？ ”
“无事可做 刚刚辍学 工作也被辞退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打量着我，眼神很复杂。
过了许久，“我看你这孩子人不错，在悉尼这个地方无依无靠的。以后就跟着我吧，我认你这个弟弟。” 我被他突然的话语打的措手不及，嘴上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谢谢。”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笑了笑
“早点睡吧。”
他走后我只觉得突然的炫目，倒在沙发睡着了，那一晚睡的并不好。梦到了很多事，可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3.
第二天是被呆呆叫醒的，他早起去学校上课。看到我在沙发睡着了，叫我进房间里睡，别着凉了。我醒来之后却没了睡意，简单洗漱之后就在那呆坐着。过了一会儿，听到开门锁的声音，心想是呆呆落了什么东西回来取。可进门的却是奶牛和Tony， 我很诧异他们怎么起这么早，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多钟。
奶牛看到我已经醒了问我 “睡得如何？ 呆呆呢？”
“挺好的 他去上课了。” 奶牛沉思了很久。
“能帮我个忙吗？”
“好啊。”说着他又不知从来带回来的旅行袋，打开后还是一沓一沓的钞票 。他拿出点钞机，招呼我过去。
我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做的只是机械性的拿起钞票放在点钞机里面。也不知过了多久，钱就已经清点好了。奶牛开始把钞票装起来，我心想既然已经清点好了，我再插手也不太合适便坐在一边看着他。当装到最后一沓钞票时，他抽出来了一半递给我，我愣了一下。
紧摇着头说 “不用不用。”
奶牛紧皱眉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他那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我。
我心里是不想接的可眼神和他交集到一起时，我的手好像不听了使唤。我接过钞票，大概几千块，是我打零工两三个月的工资了。之后奶牛并没有像前一天一样拎着旅行袋出门，而是坐在那里打电话，一直在打。我和Tony在一旁简单的做了些早点。
奶牛突然问道: “有没有认识的朋友今天有空？” 他的员工请假了今天没法开工。
我都没过脑子直接应到 :“我打几个电话问问。”
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想我断然不会拨打这通电话。我打给的是我以前语言学校的一位同学，算是我的老乡，平时联系并不是很频繁，我简称他为Jimmy。 显然他接到我的电话很惊讶，我们闲聊了几句。得知他早已辍学，想在这边打几年工然后衣锦还乡，今天恰好是休息日。我切入了正题，没想到他居然没多问便爽快的答应了。
我挂了电话: “找到人了。”
待Jimmy给我发了地址后，我和奶牛起身去接他。见了面，奶牛给他讲了大概的工作内容，并告知他有一笔还算不错的报酬。Jimmy宛然拒绝了，说纯粹是帮朋友的忙。奶牛笑了笑。
工作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拿着现金去银行存到一个户头上面。由于当地银行的政策，存钱超过一定数额需要提供证件并说明用途。 我和Jimmy当时也并没有多想，毕竟是很简单的工作。只是当Jimmy看见一沓沓现金的时候，微微有些吃惊。
到了银行门口，奶牛给了Jimmy大概十万元的钞票并细语告诉我: ”跟着他一起去，在门口等他就好。”
我心想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有些担心也实属正常。 打开车门，下了车在银行门口注视着Jimmy。排队轮到Jimmy的时候，他明显有点紧张。和银行职员交谈时有点语无伦次，踌躇了很久我决定进去问问情况。进去后，Jimmy告诉我说银行扣押了他的证件和现金，让他等候。我心想可能是数额较大 便陪着他坐在一旁。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一辆警车停在了银行门口，银行前台的经理出门和警察交谈了起来。
Jimmy有些慌乱的问: “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一头雾水，答到: ”可能不是找我们的。” Jimmy并没多说什么。因为当地的警察比较清闲，在街上巡逻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接着说: ”我出去问问奶牛是什么情况吧。”起身走了出去。
没想到这时候银行经理带着警察一齐走进了银行，和我打了个照面，但并未阻拦我。我再次回头的时候，发现警察已经开始盘问Jimmy。说实话，我慌了，大脑一片空白。Jimmy的英文很差，警察盘问他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回答，只是看着傻站在银行门口的我。眼神有一丝恐惧，就像是一个溺水的孩子，我就好像是他那一根救命的稻草。
当时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所了解的Jimmy 是一个为人特别仗义的人， 我有很大的把握他不会出卖我。但我依旧恐惧，在那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我幻想过无数次转身离开的场景，可是我的脚就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也跨不出那一步。直到警察掏出手铐的时候，我忽然醒悟。
走进了银行，很没有底气的和警察说:”钱是我的，我刚刚有事，他只是帮我存款。”
不出意外的，警察很快又掏出一副手铐给我拷上，将我和Jimmy带出银行。出来之后，我看了看停在对面奶牛的车。车窗是关上的，我无法想象他当时是何种表情和心理。我知道如果告诉警察，钱也并非是我的，结果无非就是奶牛和我们一起被铐上手铐。心里的念头就此打消了， 径直走向了警车。由于事发突然， 以至于我失了智。也不知道警车开向哪里，是警局还是监狱。
车内有的只是老外警察的闲谈声，我也着实没心思听他们具体在聊些什么。Jimmy一路上低着， 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毕竟我自己也身陷囹圄。
最后只说了一句: ”对不起 。” 他并没有回应什么，继续低着头。我刚想告知他 有什么事尽管往我身上推的时候 却被警察大声呵斥住了 也就只好作罢。
4.
到了警局，我和Jimmy被分开关进两个玻璃屋内， 为的是避免串供。接下来就是一摞一摞的纸式文件等待着我签字画押，身上所有的物品也都被拿走， 剩下的只是单薄的衣服。期间警察无数次找我单独问话，都被我以英文不佳的理由逃脱掉了。警察也知道这样下去并没什么结果，于是打电话联系了翻译。
再后来的事我如今回想并是不清晰了， 只知道玻璃屋内很阴冷，自己一直是精神恍惚的状态。中间睡着了很多次，由于身上的手表电话都被拿走了，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很久。
直到翻译到场，问话又开始了，由于我神智并不清晰，无论问我什么，都是回答的 ”不知道。” 早已记不得到底被拷问了多久，大概警官都不耐烦了，话语中有明显的暴躁。
当再一次被关进玻璃屋的时候，我意识到有可能我再也出不去了，很多场景浮现在我脑中，面临我的可能是监狱，异国的监狱！我哭了，嚎啕大哭！我想起了此时国内的父母可能还不知情，当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即将进监狱会是什么反应，甚至于连探望的机会都没有。更害怕的是，当亲朋好友得知以后对父母的指指点点。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接踵而来的是一阵来自大脑的窒息，我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是被警察呵斥醒的。我睁眼时他正拿着一摞纸注视着我，我接过笔，草草的签字。当我将最后一页文件递给他后，他解开了我的手铐并告诉我可以走了。我虽然有些诧异，但丝毫拖泥带水的动作都没有，起身便走了出去。
我现在想的唯一的事，就是逃离此地。
5.
当我走出警局大门，看到的是奶牛和Jimmy在交谈。一路上奶牛都在不停的安慰我，我只是简单的应和着。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我在警察局整整呆了十七个小时！ 这十七个小时我经历的仿佛是人间炼狱。
回到奶牛家里，我问呆呆借了电话。此时我只想和老妈说句话，竟没在意时间。电话响了很久，母亲才接起。
”怎么起的这么早阿，儿子。是不是想妈妈了？”
”噗。” 不禁哭了出来。 ”是，老妈我想你了。”
在老妈的追问下，我将事情的经过如数告诉了她。意外的是，老妈并没有责备我。只是说:” 儿子回家吧，妈妈也想你了。 我现在就给你订机票。” 紧接着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挂断电话后就一直傻坐在那，大概一个小时以后我收到了老妈发来的机票信息。过了一会儿，奶牛推开我的房门。
我告诉他: ”我今天就回国。”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转身出去给我拿了一个新的手机和一个装满现金的信封。我没有丝毫犹豫和愧疚的收下了。
那天我一夜未眠，天亮后奶牛告诉我说，”我身上有案件， 可能会被限制出境。律师并不建议我现在就回国，如果回国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听到后心里却丝毫没当回事，现在的我只想回家。闲聊几句后便回房间开始收拾行李，老妈给我定的中午的机票，我收拾好行李就离开了奶牛家。
到了机场，人并不多。取票过关一切还算顺利，候机的时候收到了呆呆、奶牛的短信，无非就是一路平安这些祝福的话。我突然间想到了Jimmy，于是也编辑了一条短信给他，内容很简单 ”兄弟 对不住了。” 但是并未收到回复。
6.
就这样我搭上了回家的航班，飞机大约航行十三个小时到达中国。我就这样睡了十三个小时，睡得很安稳很踏实，梦魇也没有来骚扰我。
再次睁眼时 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我下机取了行李径直往接机口走去。我走出机场第一眼就看见了老妈， 老妈平时是一个很爱美的女人，可我这次见到的她却是特别的憔悴，显然她没看见我。当我走近了些，老妈看见了我露出了笑容，而我却笑不出来，反而眼角泛红。我扔下行李跑过去抱住了老妈。
” 对不起 让您担心了。”
老妈却笑笑呵呵的， ”回来就好，以后就陪着我， 哪也别去了。”
“嗯，哪都不去了。”
7.
这件事过了很久之后，我偶然一天接到了呆呆的电话。内容大概是说，奶牛被抓了。是警察设的套，被当场抓获，现在因涉嫌洗黑钱被控告。我听到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着呆呆又说，“你应该是可以回澳洲了，律师说你身上的案件解除了。”
” 暂时没这个想法， 有缘再见吧。谢谢。”
我偶尔也会在想，当时的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本分人，却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沦为犯罪分子。人要学坏，真就这么快吗？我自认为自己有一套交友准则 ，所交之人也大多无可厚非。直至今日我才渐渐摸索到，生而为人、欲望作祟，要时刻保持一颗笃定的心。
最后我想说，哪都没家好！ 我觉得本本分分的在家做个败家子挺好！ 也祝愿各位和我一样的丧志青年，家败得光、屎吃得香。
这里是口絔 ，最善于给鸡汤下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