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在宽阔的大道上缓慢行驶着。
天上的烈日,宣示主权般,散射着炙热的光芒。
柏油马路软塌塌的,就像姑娘柔软的腰肢,承受着夏日高温的肆虐。
任新摇下车窗,澎湃的热浪一股脑的涌进车里,他满是横肉的脸不一会儿就汗津津的。
汗水因为脸上凹凸不平而不能自然流下,歪歪扭扭的在任新的脸上爬行着。
“这天还真是热啊。”任新自言自语着,咧嘴笑了起来。
他已然想起以前开夏利的日子。
生活真是有趣,你付出了努力,他总会给你回应。
出身农村,白手起家,凭借自己的智慧与真诚,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创业,任新已经成为了一位亿万富翁。
虽然日进斗金,他却依然保有节俭的习惯,这辆劳斯莱斯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由太太替他购置的。
开这么好的车,对他这个铁公鸡而言可是破天荒头一次,他就像一个新手一样,在路上小心翼翼的前进,目不斜视。
也许是忌惮太阳的威力,午后的马路上没有几辆车。
任新看到对面车道上一位老大爷骑着一辆三轮摩托车在飞速行驶着,光看速度,好像他开的应该才是劳斯莱斯一样。
眼看两辆车要交错而过,三轮摩托车却突然转向跨越双黄线逆向行驶起来,任新赶紧按起了喇叭,并紧急刹车,一道刺耳的声音过后,车子停了下来。
三轮摩托车如同着魔一般斜向冲了过来,虽然也在减速,可还是狠狠的擦过了劳斯莱斯的车头才堪堪停住。
任新苍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走下车来,满脸的横肉震颤着,像一条条爬虫舞蹈着,站在三轮摩托车的跟前。
三轮摩托车上呆坐着一位五十几岁的大爷,一身蓝灰色的工作服脏兮兮的,黑瘦的脸庞上满是褶皱,此时已经吓的面无血色。
他回头看到劳斯莱斯车头显眼的划痕,滑下车来,趴在了地上。
“这位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个糟老头子一般见识,我刚才太阳一照,没看到您的车,真是对不起了。”
大爷抬头看看满脸横肉,高大强壮的任新,说完话竟磕起头来。
任新看着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大爷,再看看爱车惨不忍睹的前脸,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抬头看看天空,刺眼的阳光晃的睁不开眼。
任新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自己的父亲正骑着三轮车在天上,灰蓝色的衣服已被汗水打湿,一条藏青色的毛巾搭在肩上,身后是今天收的报刊等废旧物。
父亲佝偻的身躯剧烈咳嗽着,为了供任新上大学而没日没夜的操劳,终究没有等到他发达的这天便一身劳苦的走了。
别看任新粗粗壮壮,心地却一向善良,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让父亲享受一天好日子。
“大爷,您没事吧?我的车不要紧,你别害怕,我不让你赔,您没受伤就好。”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蓝衣大爷停下了机械重复的动作,抬头看见任新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原先的凶神恶煞如今变得像温顺的绵羊,横肉就如同柔软的羊毛贴在了脸上。
任新扶起身前的大爷,在其狐疑的目光中转身向车旁走去。
“小伙子,你等一等。”
就在任新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他听到身后的大爷再度开口。
“小伙子,你把大爷撞了,这样就想走了么?”
大爷的声音不再唯唯诺诺,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任新的身体一下僵在了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车是不是叫老死不死的,应该很贵吧,你应该很有钱吧?”
篮衣大爷黑瘦的脸此刻容光焕发,仿佛突然年轻了几岁。
“大爷,您知道你是在逆行么?”
“我不管逆不逆行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你撞了我。”
大爷说着捂着心脏坐在了地上,双腿扑腾着,划了起来。
就像海里的美人鱼,捂着胸部,坐在岩石上唱起了要人命的幻歌。
“你有什么证据逆行的?我车这样是你给撞的。我有心脏病的,你刚才吓到我了,你要陪我精神损失费还有我三轮车的维修费。”
任新看着地上撒泼的大爷,为刚才联想到自己的父亲而感到羞耻。
自己的父亲再苦再穷,从来没想到讹别人一分钱,每次算错账都会主动退还。
父亲虽然身穷,但心却不穷。
眼前的大爷眼看任新没有反应,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像一个干瘦的猴子般,跳到任新的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爷伸脚挡住了车门,把尖尖的头顶迅速伸到车内扫视一圈,身体瞬间挺拔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任新。
“您想要多少钱?”
蓝衣大爷眼睛散射出骄阳般的目光,仔细思量着,生怕要的少了,错过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千……不,加上修车你要给我两千块!”
任新犹疑着,大学主修法律的他,知道一旦给警察打电话,蓝衣大爷将要承担所有的修车费用。
而他这辆劳斯莱斯的修车费,至少要10万以上。
蓝衣大爷的老脸上满是岁月的刻痕,也许他的家中还有病重的老母,也许他的孩子早已离他而去,兴许他绝症在身,迫不得已吧,任新思索着。
最终,紧握手机的手松了开来,任新掏出钱包,点出两千元递了过去。
蓝衣大爷搓了搓干瘦的双手,激动的接过厚厚的一沓钱,抿一口唾沫,自顾自的数起钱来,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神色。
任新感到一阵恶心,为富不仁值得声讨,但身穷心更穷的人更让人厌恶。
也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任新开车向家里驶去,看着内嵌的行车记录仪,心想回去一定会被老婆骂个狗血喷头,不禁一脸苦笑。
转过一个街口,前面的路口绿灯刚刚亮起,白色的劳斯莱斯顶着满脸的伤痕向前驶去,忽然一辆三轮摩托车床闯红灯而过,之前蓝字大爷吹着口哨笑嘻嘻的看着逐渐减速的任新,一脸得意。
“嘭”的一声,任新只觉得旁边一个黑影飞过,三轮摩托已被撞飞开去,一蓬蓝色飞上了天空,红色的花朵绽放,白色的车头上一片殷红,先前的划痕消失了。
任新把车停在路边,抽烟等着警车到来。
地上的路障围死了那簇蓝色,刚刚到来的一个年轻人哭喊着拉住肇事司机,大喊着赔钱。
“兄弟,你好,你爹的血刚才把我的车弄脏了,你看这也洗不下来,你看是不是要付一下喷漆的钱?我的车喷漆不贵,也就十万块。”
任新吐出一口烟圈,不紧不慢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