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带高手,各种各样。高大的,矮小的,快速的,强壮的,他们令人遐想,有时也让人无法忍受。按照出身和特点,我们把这些足球场上的盘带高手分成了七大门派。
从当年的加林查,到如今的内马尔,他们书写着巴西足球的伟大历史。这样的人才源源不绝,贝利、雅伊尔津霍、里维利诺、济科、罗马里奥、罗纳尔多、罗纳尔迪尼奥、罗比尼奥、德尼尔森,等等。巴西盘带大师?这些名字就是代表,这份名单很长,身穿黄衫的天生盘带高手,早已印刻在世人的集体记忆中。这成为了一种沉淀下来的文化模板。当某位球员奉上类似的表演时,观众们都会迫不及待地给他“颁发”一本巴西护照。诞生于圣保罗街头或里约海滩的桑巴足球,讲究即兴发挥,更像是对组织严密、一成不变的足球风格的背叛,也更能解释为何以盘带为标志的桑巴足球能形成这样的传统。时代变迁,足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盘带这门技艺没有,孩子们不时爆发出的欢呼声,那些在对手身旁翩翩起舞的动作,仍让所有球迷如痴如醉。
如果有闲暇时光,不妨到网上瞅瞅加林查当年留下的那些黑白影像。他接近对手,做个要内切的假动作,然后突然加速带球从外侧飞过。每次与对手一对一时,他几乎都会使用这样的动作,结果也基本别无二致:对手尽管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当巴西人从身边溜走时,他就像被钉在了草皮上。这位在过人时身体扭曲得难以置信的盘带大师,这位出身贫寒,最终死于酒精的传奇,是巴西的国民偶像。1958年,他在替补席上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届世界杯,原因只有一个:踢球太不负责任。但他的出场和贝利的横空出世,改变了一切。加林查是巴西盘带高手这座神殿的奠基人,60年来,这座神殿里的人物让全世界醉生梦死。
盘带传奇的故事里,不只有伊帕内玛海滩上的沙子,还有约克郡的青草和泥巴。在英国,人们用相对更缓慢的节奏孕育了这种文化,相较于桑巴,更像摇滚,从第一位魔法师斯坦利·马修斯开始,这就刻入了英国足球的文化。为什么?简单,实用。英超之前,在这片球场上如何尽快给对手球门制造威胁?走边路,因为被踩踏的次数更少,那里的草皮更绿,也更高,然后完成传中。这种传统持续了数十年:斯坦利·马修斯爵士,1960年代凯尔特人的偶像吉米·约翰斯通,埃迪·格雷——此人效力利兹联时的主帅唐·列维说过,“这家伙在雪地上踢球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还有乔治·贝斯特、克里斯·瓦德尔、吉格斯、贝尔、斯特林等。在英伦三岛,魔术师的名单很长。
第一位被伊丽莎白二世女王授勋的球员,1956年首届金球奖得主,在长达30年的职业生涯里(他踢到近50岁才退役),斯坦利·马修斯证明了他“盘带巫师”的外号绝非浪得虚名。在向马修斯爵士颁发奖杯时,前《法国足球》主编加布里埃尔·阿诺将他比作卓别林:“停在原地丝毫不动,或者突然加速,看上去在犹豫,或是已作出决定;他的假动作让对手困惑,迫使他们手忙脚乱,他却闲庭信步。他在对手面前布下陷阱,他本身就是陷阱。如果对手不为所动,只是呆在原地,马修斯会不停地挑衅对手,直到看上去要把皮球送到对方脚下,却在最后一刻巧妙地躲闪。球场里爆发出笑声,因为对手展现出的窘迫。他不可避免地被愚弄,冲向一边,而马修斯从另一边过去了;他失去平衡,在毫无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倒地;他的动作看上去那么滑稽而笨拙;他成为了一名去参加比赛,最终比赛却演变为喜剧的球员的漫画像。”这就是盘带的艺术。
他挺直着身体,高昂着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美感,不论带球还是其他。这个帅哥不会盯着自己脚下,就像扑克高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让对手揣测自己下一秒的行动。皮球就像被粘在了脚下,而他则在观察周边的局势。有时,他会等待时机,让对手定在原处,脑袋里只思考一个问题:左边,还是右边?如果规则允许,他甚至有时间掏出一把梳子整整发型。优雅不妨碍效率,他让二者结合、升华。他从来不会气喘吁吁,也不会汗如雨下。帅气的外表让他从来都不会看上去可笑,即使摔倒了,那也摔得优雅。有格调。这样的帅哥,比如大卫·吉诺拉,1960年代法国女性心目中的“绿天使”多米尼克·罗什托,是罗伯特·巴乔、路易斯·菲戈,是恩佐·弗朗西斯科利或劳德鲁普兄弟,是C罗、卡卡或有些不得志的帕斯托雷。
法国国门拉马大脚开到前场左侧,吉诺拉胸部停球,这名11号球员沿着边线,开始全速而优雅地启动,无可挑剔的带球和技术掌控,过掉对手,一个、两个、三个,完美的传中,帮助乔治·维阿进球。这样的场景,当年王子公园球场的观众经常看到。由于在欧战面对皇马和巴萨时光芒四射的表演,吉诺拉在西班牙赢得了“El Magnifico”的外号。比利牛斯山的另一侧一直期待着他的表演,但这个优雅的法国人最终选择了以铲球和对抗著称的英格兰,他在纽卡斯尔继续令观众惊呼。这能让他远离法国:1994年世界杯预选赛的最后时刻,吉诺拉选择进攻而不是消耗时间,导致被保加利亚绝杀,法国队因此错过美国世界杯。他对带球和进攻非理性的痴迷,让法国人很难原谅他。
盘带就是一场对决,最终形成一份无法上诉的判决:一个赢家,一个输家。被耍了已经火冒三丈,如果对方还是一副欠揍的表情……有些球员就这样,过掉了对手,还让对方忍受附加的折磨。因为盘带令人愉悦,但也是一种挑衅:“都走开,我一个人搞定。”当马拉多纳、加林查、罗纳尔迪尼奥或梅西,用出类拔萃的个人技术过掉两个、三个甚至四个对手时,这是某种形式上的挑衅。但“刽子手”成功后有时嘴角还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比如本阿尔法、阿扎尔或内马尔在挑球过掉对手后的神情,更像是嘲笑。更糟糕的是,有些人在成功后还要加上几句讽刺、伤人的言语,甚至谩骂,比如奥马尔·西沃里曾做过的那样。
法甲很多后卫都对此义愤填膺,就连巴黎主帅图赫尔也承认,内马尔有时“过于挑衅”。自巴西人来到法甲后,这样的争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哪怕法甲并不是经常见到这样的世界级球员。但令人们怒不可遏的不是他的盘带和天赋,而是态度。无以伦比的天才,也是糟糕的球员。过掉三名对手,OK,但脸上还露出嘲笑对手为何这么菜的表情……在整场比赛中不停地寻找挑衅和嘲弄对手的机会,花大量时间去制造犯规或让对手吃牌,有时状态不好也不知收手,用一次次的失败作为球队进攻的终结。盘带是为了体验快乐,而不是痛楚。
他们带球,带球,还是带球,最终连自己都晕头转向。只要皮球到了脚下,大家都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会笔直冲向第一个障碍,甚至都懒得看是否有更好的选择。这在青少年足球中很常见,因为在那个年龄,比赛更加纯粹。但随着年龄增长,比赛更讲究效率和整体,看看C罗是如何进化的。斯特拉斯堡球迷不会忘记若埃尔·唐泰,同样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但他那个似乎不怎么运转。还有曾在巴斯蒂亚和圣艾蒂安有过不错表现的雅克·兹马科。最近的代表有约安·莫洛、圣马克西曼、塔拉布特或布法勒。阿森纳球迷应该对白俄罗斯中场赫莱布保留着深刻的印象,这位盘带高手沉湎在自己的世界里,经常带球带到精疲力竭。盘带,是一项高风险的技术动作。成功了,整座球场为你欢呼;失败了,你就成了笑话。
当年,里斯本竞技的青训中心同时走进两个被认为前途远大的孩子——里卡多·夸雷斯马和C罗。后者去了曼彻斯特,并成长为一代巨星,另一个在巴塞罗那迷失自我,两人的成长轨迹逐渐远离。当C罗将自己的比赛风格简化,执着于效率时,夸雷斯马仍旧认为脚下生花足够了,他不断地做出糟糕的选择。在葡萄牙,至今仍有很多人坚持认为夸雷斯马是两人中天赋更高的那个。纯熟精湛的脚下技术,与生俱来的盘带能力,还有一脚令人惊叹的外脚背射门。一位不停地收集个人和团队荣誉,另一个则浪费了职业生涯,他忘了足球是11人对11人的游戏,直到34岁的年纪,才首次参加世界杯。
齐达内没有发明“马赛回旋”,伊涅斯塔也没有创造“油炸丸子”,但有些技术动作不可避免的与某些球员联系在一起。盘带艺术家,就是那些能让你跃跃欲试,激发你的想象力的人。大家都喜欢看罗纳尔迪尼奥的“牛尾巴过人”,但很少有人知道里维利诺早在30年前就用过。当你认为已经掌握了这些技巧时,他们又发明了新的绝活,用一个动作就能点燃一场比赛。2000年曼联同皇马的欧冠1/4决赛中,雷东多的那次脚后跟人球分过成为永恒的经典,还有博格坎普在对阵纽卡斯尔时的背身人球分过,贝利在1970年世界杯上那些即兴之作,马拉多纳面对英格兰的“世纪进球”,梅西晃倒博阿滕的过人……西班牙球迷不会忘记“魔术师”冈萨雷斯,这名萨尔瓦多天才曾两次效力加的斯,他的职业生涯以戏耍对方后卫,完成一系列令人难以置信的过人动作为乐。很多球员因为一个动作而被历史铭记,比如巴西人克尔隆的“海豚过人”,墨西哥人布兰科的“蛙跳过人”,那些我们在放学后曾与小伙伴们一起模仿过的动作。
一天,前巴黎圣日耳曼球员热罗姆·阿隆索笑着对媒体说:“有这样一名球员,你怎么可能不夺得冠军?我们或许应该让他随心所欲,把皮球交给他,然后他完成剩下的事情。”就像小罗每次认真踢球时展现的那样,尤其是对阵马赛时。或许有比他更伟大的球员,但罗纳尔迪尼奥是法甲历史上最有天赋的巴西人。他就像是加林查的继承人,带着标志性的笑容,在球场上无所不能。天生的盘带大师,生活中的浪子,他的每一次触球都能激发你的灵感。背后停球,还有一大堆叫不出名称,也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动作,至今仍是当年防守过他的那些后卫的噩梦。
盘带高手通常是小个子,重心低,能轻松的完成各种连接动作。但也有一些高手善于利用空间,他们运用自己出类拔萃的身体素质,达到过掉对手的目标。人们记住了姆巴佩、哈兰德、萨内、登贝莱、科芒、奥巴梅扬的速度,以及在他们之前的罗本或亨利。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他们更像是传统的盘带高手,这能让他们更好地利用球场的长度。盘带变成了一项躲闪的艺术。身体的假动作,突然的变向,他们甚至都不用触球,就能把对手晃得东倒西歪。除了这些冲刺高手,还要加上禁区内的重型武器。比如德罗巴、阿德里亚诺、维耶里、伊布拉希莫维奇、吉尼亚克,他们用强壮的身体开路,扫清身边的障碍。
除了从巴西人身上领会的盘带技术,伊布还融合了格斗家的身体力量,以及杂技演员的柔韧性。他首先是一名会灵活使用各种技巧和动作,为自己打开大门的射手。如果需要盘带,他也能做。他还能凭借自己的身高和体重,来完成那些看上去不可思议的杂耍动作。更重要的是,他拥有允许他进行大胆尝试的技术。对此持疑的人,可以看看今年2月伊布代表米兰对阵都灵的那场比赛:毫无疑问,兹拉坦是盘带大师,因为兹拉坦就是足球。
文|武博 编辑|胡辣汤 美编|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