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坎普的加盟把英国足球放入了一个更宽大、更清晰的视角里。他让英国人看到了自己同世界的差距,才知道足球不只有长传和冲吊,不只有速度和拼抢。原来用双脚踢出来的足球可以如此的举重若轻,也可以如此的出神入化…
博格坎普出名很早。
1992年的欧洲杯赛上,他便顶着巴斯滕继承人的光环,站在了国际大赛的赛场上,走进了人们的视野。等到他退役的时候,当年和他一起出道的罗伊、维茨格不仅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只有他,在一片欢呼、惋惜和赞赏之中从容退场,带着标志性的冰冷表情,走得却极其漂亮。甚至有人提议,要把他在阿森纳效力时穿的10号球衣永远封存。因为这个世界上,冰王子只有一个。
回顾博格坎普作为职业球员的一生,虽然辉煌,但也落下不少遗憾。尤其一开始,他始终都笼罩在巴斯滕的阴影里。过高的期待与比较,让他不堪重负。而后来,他又在国际米兰队里度过了暗淡的两年时光,始终找不到自己该有的位置。
1995年,他来到了阿森纳队。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足球上的“故乡”。超凡的停球,广阔的视野,妙不可言的传球,外加精彩绝伦的进球,构成了人们对于他,乃至一个时代的记忆。
阿森纳队乃至全英超的球迷们始终沉醉于他对纽卡斯尔队的那脚人球分过之中。那一脚过人美得令人窒息。是的,当时的我在电视机前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并停止了,至少有一秒。
甚至有人说,“他把英超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句话一点都不过分。
在阿森纳队,博格坎普渐渐走出了巴斯滕的阴影。人们渐渐认识到他与巴斯滕的不同,也认识到他独具一格的魅力。
巴斯滕是在禁区里隐藏着的杀手,他用双脚诠释着射门的各种美妙。而博格坎普则不然。不是说他的射门不漂亮,而是说他不完全是个射手。他更像一个游弋于禁区边缘的二前锋,是站在巴斯滕身后的那个人。他掌握着阿森纳队在禁区内的进攻节奏,他将身边的每一个人串联了起来,发挥着他们的特长,也让他们变得更好,至少看上去更好。
阿内尔卡是最该感激博格坎普的一个人。这个法国人有着惊人的速度和强壮的身体。他飞奔起来像只无可阻挡的猎豹。但就是,有点愣。好吧,不只一点点的愣。很多时候,他更像一只缺乏方向感的无头鸡。
不过,在阿森纳队效力的时候,他不一样。他有博格坎普在给他喂球。博格坎普很谦虚地说道:“阿内尔卡的速度让我的活儿变得很简单。只要把球直接从头顶传过去,就没人可以阻挡住他。只要不让他越位,把球传准了,一切就齐活。”
不错,阿内尔卡就像风一样在禁区里飞驰着。即便后卫早已谙熟他们的进攻套路,但两人配合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阿内尔卡就像一只风筝。而他知道,当风筝的线握在博格坎普的手上时,就不会有任何的差池。无论怎样启动,无论怎样的隐秘而快速,他都不会有越位的风险,因为身后的那个人心里装着一块表,时间拿捏精准,分毫不差。有了那个人以后,阿内尔卡体验到了奔跑、甩脱和进球的幸福。
阿内尔卡之后便是亨利。博格坎普这样评价自己的另一位搭档:“亨利是与我合作的球员当中,技术最好的一个。他可以用任何的方式来接球。他的动作举重若轻,但我们都知道那其实很不容易,远不似看上去那样简单。”
而亨利也该好好感谢博格坎普那些妙到毫巅的传球,能够把他粗糙的棱角很好地隐藏。他的卸球是个毛病,但只有去了巴萨之后才被人发现。因为在接到博格坎普的传球之后,亨利的面前一马平川,停球的时候是否真要粘在脚上,已没有那么重要了。他要做的只有奔跑和射门这两桩最拿手的事。在球迷和对手的眼里,他是没有任何缺点的阿森纳之王。
博格坎普和永贝里的配合就稍稍有些复杂,也许这正是永贝里最令海布利人回味的地方吧。难以捉摸的瑞典人会从右路以惊人的速度前插,而博格坎普则要精准计算出他的跑动以及每次都不相同的切入角度。当两人用默契的配合撕开对手防线的时候,那一幕真是迷人。
在海布利对阵尤文的那场欧冠比赛里,博格坎普为永贝里送上了为人称道的“妖气助攻”。尽管和刚才说的那套配合略有不同,但却是两人之间可以被传为神话的经典。
在博格坎普身上,超乎想象的脚法与高度的理性精准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的矛盾之处。而他自己也永远是冷冷的表情,仿佛没有任何的情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他。所以他才会被人们称作是冰王子,因为他优雅、高贵、冷酷如冰。
直至看见他在底线和别人争夺角旗,这个形象才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本方已经掌握着球权,而队友也跑过去准备开出那个角球了,他还非要冲上去,那样认真、偏执地和对手争夺着一面毫无意义的旗子,好像那旗子是他的命一样。
那一刻,作为观众的我们全都笑疯了。原来,看似冷若冰霜的这个人,心里还住着个孩子,一个纯真而又可爱的孩子。
是的,博格坎普的内心和他表面看上去不大相同。如果看他在阿森纳的记录,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干净。46张黄牌之外,还有4张红牌。他不算是球场上的谦谦君子。他不只有手部的各种小动作,而且还有假摔。1998年在足总杯赛上肘击了西汉姆队的史蒂夫·洛马斯,让他得到了红牌,还被停赛了三场。博格坎普说他很后悔,说自己不该伤人。有时候,足球就是这样,和人生很相似,都有无法回避的阴暗暴力的一面。而博格坎普亦然。也许正是这样的不完美,才增加了他的真实感。
当然,他的轶事还不只这些。有一次阿森纳队的主教练温格被问到球队里谁代表国家队的次数最多时,温格第一个想到了博格坎普,而后便马上纠正说:“不对,不对,他怕坐飞机,所有的客场比赛全都去不了。他肯定不是为国家队出场最多的那个人。”
有人甚至开玩笑说博格坎普退役后可以去当长途汽车司机,在欧洲辗转而绝不会迷路,因为他对道路太熟了。在为阿森纳效力的这些年里,所有的客场比赛他都是自己开车去的。
日韩世界杯赛前,他决定退出国家队了。因为亚洲离欧洲太远,他开车去不了。他确实努力过,还找了心理医生,但却克服不了自己对于坐飞机的恐惧感。于是2000年的欧洲杯便成为了他在国家队的绝唱。于是,在19年的职业足球生涯里,他把最多的时间献给了阿森纳俱乐部队。
著名作家尼克·霍恩比曾打过一个比方:“丹尼斯·博格坎普到来以后,他让人们看清了英国。就好像你在看一部特效电影,里边所有的一切都特别的小。当你把摄像师放在画面外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是,当你看到摄影师以后,才明白‘哦,原来那些人只有一英尺高’。”
霍恩比的话稍微有一些费解。用另外的话说,便是博格坎普的加盟把英国足球放入了一个更宽大、更清晰的视角里。他让英国人看到了自己同世界的差距,才知道足球不只有长传和冲吊,不只有速度和拼抢。原来用双脚踢出来的足球可以如此的举重若轻,也可以如此的出神入化。对于什么才是最为美妙的足球,他们的理解又深刻了一步。而在阿森纳的球迷心中,拥有博格坎普是他们独享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