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诰·四
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人有小罪，非眚（音省），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周公不停地说。但说得很有节奏。
呜呼！封，汝念哉！
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
呜呼！封，敬明乃罚。
……
我们都可以想象到这样的场景：在洛阳的奠基大会上，四方民众都来了，周公站在高台上，台下是康叔封，周公一段段念，封你要怎么怎么样。
这一段讲的是刑罚的精神。
后来康叔封担任了成王的司寇也就是最高人民检察院、法院和公安部的合体，因为周公知道康叔天性仁厚。在这里教他的就是慎刑，有此基础或许才有康叔后来担任司寇的事。
最近两会，有代表提出对于民企采取法律手段时要减少对企业的影响。该！动辄对企业采取冻结账户、负责人监禁等措施，导致企业破产就是一种不慎行的表现。
敬明一说敬民，无论如何先敬后罚，是为慎罚。怎么罚，周公看来不惟罪大罪小，关键在主观意图、反省、是否累犯等。
人有小罪的情况，不知道反省，而且终身这么干，那么即使是小罪，不可不杀。因为生性如此。如今对于死刑当然要谨慎多了，但是同一罪行，屡教不改的，累犯为重罪依然是个重要的原则。
自作不典，典是法、常。式是用。“自作不典，式尔”六个字合起来就是有意为之，有主观犯罪故意。
至于大罪，没有主观犯罪意图，仅仅是过失，知道反省，知错不杀。
适是过的意思。既道极厥辜，两个方面，道极是以正道尽其罪，辜是情有可原，不可杀。如重罪死缓。
两个基本原则至今还在发挥作用。因为是常识。
王曰：「呜呼！封，有敍时，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
周公说：「啊！封，如此用刑，为君明而民众臣服，民众勉力为和，疾速为君主的所急效力。
政通人和，民众自然积极响应。清官出调，百姓相送。还有十里长街送总理。
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
毕，《释诂》解释为尽。弃就是捐弃。咎是恶。民众尽数捐弃恶，这是用刑得当，保民如保赤子。赤子之心现在常说，古人讲赤子指孩子的懵懂无知。赤子在地上爬掉入井，不是赤子的罪过。
民众为善去恶，即使出现了犯罪行为也是因为无知，没有主观故意。这是管理者的责任。
如此，民众安治。康就是安，乂就是治。
最后一句同样是刑罚的态度：不是你康叔封刑人杀人，也不是你康叔封割鼻子断耳朵，所有刑罚皆由天讨，不是一个人专制的工具。这是法律的克制。
现在来看不存在代天施刑，不如说是集体潜意识或者民众的常识、良知良能。满街都是圣人，都有良知。
王曰：「外事，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
继续说司法原则。外事就是听狱之事。听狱在外朝，所以叫外事。外朝听狱之事，你陈列法律以司察其众，这是商人刑罚的伦理。
似乎讲的是入乡随俗的司法原则。
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
周公又说，说的还是刑罚的克制。
《周礼小司寇》说以五刑听万民的狱讼，附于刑，用情讯之，至于旬，乃蔽之。
蔽是决断的意思。今天我们还说一言以蔽之。
周公说：“断刑狱的人根据囚犯的供词来论罪，担心因为不详查而误判入刑，所以应该放一放想个五六天，或者十天一旬，才决断。”
担心囚犯被扣罪名，要允许其反复。人死不能复生，断的不能重新接上，君子要尽心啊。
对于废除死刑的一个理由就是人死不能复生，杀错人了就杀错了。
所以千万不要搞运动式的司法。不要说从快从重。刑法不是KPI。
我想周公和宋慈应该会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仅凭这一二人杰的力量，不在程序上设置障碍，冤案难了啊。
打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