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嫁女——三乐斋读书笔记（一）

    今年呆在城里过年，觉得没有什么年味。有几样人事，在城里是永远找不到的。比如整天地吃酒唱戏的人，比如彻夜地喝茶谝闲传的人。没有一面热炕，一个火炉，年就不是个年。在这里，甚至连鞭炮的声气都听不见，更不用说是锣鼓声了。

    躺在被窝里，也没什么事干，就随手翻翻闲书。手头有一本中州古籍出版社的《世说新语》。这是四年前买的一本书，扉页上还斜斜地题着一行字：“读孙楚之声，竟大笑不止耳！”

    魏晋时候的王济，平生有一爱好，就是听驴叫。他死了以后，好友孙楚扶着灵柩，大放悲声，边哭边说：“你不是喜欢听驴叫吗？今天我就为你学几声！”说着便止住哭声，扯着嗓子学起了驴叫。众人正在悲伤，发现起了这样的变故，便都破涕为笑。孙楚转过头来边哭边骂：“上天竟然让你们这些人活着，却让王武子这样的人死了！”

    受此启发，我当时还写了一篇文章，叫《说驴》，里面还提到了魏文帝曹丕在王粲的葬礼上带领文武百官学驴叫的场景。记得有朋友读了，误以为我在骂人，并发来了交涉的意见，弄得我哭笑不得。其实我只是觉得有趣，就在扉页上提了上述的那句话。

    我的这本《世说新语》，是原文和译文对照着编排出来的，原文自然哪里都一样，但译文的质量不是很好，有些地方翻译者自己可能没有理解透。比如说《贤媛第十九》，提到了赵母嫁女的故事：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他理解为“好尚且不敢去做，何况是坏呢”，这简直就是错了。

    赵夫人给女儿的忠告，是说到了婆家，千万不要争着去做好事，女儿感到不理解，就反问母亲，不去做好事，难道要做不好的事吗？赵夫人于是就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好事还不要争着做，何况是不好的事呢？

    赵夫人可能担心善良的女儿一过门就想当好媳妇，去争着做好事，显得比较突出，获得公婆的喜欢，从而引发妯娌的不满，最后使女儿受到伤害。

    从这里可以看出，赵夫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母亲，简直就是个政治家。

    余嘉锡先生对此有一段诠释：

    “盖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愿其遇事表暴，斤斤于为善之名，以招人妒嫉，而非禁之使不为善也。”

    但钟叔河先生对此有完全不同的理解，他认为天下许多坏事，往往都是因为急于做好事出成绩造成的。所以他认为赵夫人这样的人，不仅可以修身齐家，简直可以治国平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