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年纪和男男女女

尼采说，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人有历史感，知道自己得死。这个意思海德格尔后来也说过。有历史感自然有莫大的好处。最质实的好处是可以使我们有秩序、高效地调整我们的行为、铺排我们的欲望。一只小鸟告诉我们，你还有多少年退休，你是班里最后退休的一个。我们知道不同的年纪大约要以及可以、可能做些什么不同的事情，我们知道这些，所以，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们让自己活得平凡。不过，历史感还有一重确切的好处，它总向我们许诺一种虚浮的可能性。即便我们不知道自己的脚明天踏在哪只鞋子里，或者会不会给车撞了（我们一般不会这么想，坏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马老四说，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们还总是本能地确信会有某些好的事情或不那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除非老之将至。但即便知道我们马上便要死了，也有和尚塞给我们的一个大礼包，里头有灵魂或者天堂什么的。

自然，这些好处中也就包含着大祸害。我们不能七秒钟就把之前的事给忘了（如果能，就没有什么包浆的小核桃），也抗不住将来来搅扰我们现在的心情。所有自称老衲的秃驴说活在裆下的意思，就是要把历史感这种东西给破了。没有这种东西，我们自然会活得轻松好多。看过一个什么节目里什么地方在一群熊，在一个什么季节里，就可以在什么河里轻松地捕食肥美的三文鱼，吃饱了，就TM冬眠，看的时候给我气得，我怎么就不能凭着本能活得理直气壮。

生活要求我们在不同的年纪以不同的体位和节奏迎合它。我们初中之前，十八岁之前，20岁之前，40岁之后，60岁之后，不能干什么，不能怎么干，还有，我们应该对熊孩子和坏老头做什么，孔老二都说过，我们通常也都不自觉地就照着做了，并不特别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年纪。我实际上就是一个对年纪特别迟钝的男孩纸，更准确地说，我不太清楚也不太理会什么年纪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势。但总有一些不识趣的东西会提醒我们，老师，生日（我在群里宣布我42岁那天，是我42岁的生日），三姑六婆，孩子，孩子的孩子，医生，什么人的死亡，当然，更重要的是沸腾的欲望和不匹配的体力、money。

同志们，男女关系出现了。女人我不了解，成年男人的大部分生活都在处理自己的荷尔蒙。寻求释放、巧妙掩饰、转移到其他东西上、担心失去荷尔蒙、假装没有失去……女人紧张年纪是紧张容貌，男人紧张年纪是紧张再不能吸引有容貌的女人（也有可能是男人）。欲念越是强烈，现实的掣肘越多，越会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年纪。林志颖有一歌，17岁的最后一天，面对着租来的小泽什么什么亚……李宗盛有一歌，说梦到饭岛爱，却找不到小药丸……

同志们，男同志们，都40多了，都没有钱多到可以随便地购买欲望，也不太敢抛妻弃子，就得装作自己荷尔蒙受到控制，装作自己高尚热烈的生活，热爱写诗、热爱读书……那些装着装着自己就信了的同志是有福的，写诗、读书是不太受年纪限制的东西，而对不受年纪限制的东西抱有欲念、满怀热忱，就不容易觉察到年纪。

我这样骗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一个20多岁的姑娘叫我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