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感知生命深处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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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家里闭关了几天思考人生之后，我今天终于出门上路了。在高铁又遭遇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扰乱了我这段时间好不容易保持的平静，但这些震动却引得我去思考很多过去的事情。我们的生活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静止的，鲜少有波澜，无非是一地鸡毛、三点一线。只有当我们跨出一成不变的安全区域，才有可能邂逅生命深处的喜悦、精彩和震动。研一的时候，有位老师满怀热忱地对我们说：“你们不要每天坐在教室里死读书，不要把自己局限在这狭小的四方天地，你们要走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才知道生命有多精彩。你们就应该搬着一个小板凳去哈尔滨火车站静静地坐着，不要去机场，在那里坐一天观看来来往往的人群，那才是人生百态，会让你由内而外地丰富起来。”

只有经历，才能拥有，止步不前是无法获得新的喜悦的。我们每天都在路上跟不同的人萍水相逢，但通常这些人都会被我们遗忘，但唯独在旅途中，我们对周遭的敏感程度要比平日里强出百倍。因此，旅行的路上常常会发生很多让你永生难忘的事。旅行不是目的，它本身就是意义。

我没有看过世界，但我也愿与你们分享我的悲喜。

02

12岁的时候，妈妈带我去北京玩。我们报了一个旅游团，团里都是从大庆去北京玩的，老人小孩都有，还有新婚夫妻，这个团里的人真的很可爱，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都还活跃在我的脑海里。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花臂金链大叔。

他是那种典型的东北汉子，高大威猛，虎背熊腰，很是魁梧，他在外面永远赤裸着上身，露出他那很惹眼的，也不知道是青龙还是白虎的纹身，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是很害怕的，以为他是“道上的人”，遇见总要退避三舍。他说起话来也是震天响，平地生惊雷。只要有他在，导游就绝对不敢在我们的旅程中动手脚，也不敢在饮食上偷工减料。大叔直肠子，有话就说，还爱打抱不平，刚开始大家都有些怕他，但相处下来发现他虽然外表粗犷了些，但是人很好相处，且幽默爽朗。但与他的这身气场截然不同的，是他在路上带了一个年轻的姑娘。他对外说那姑娘是他媳妇儿，今年二十岁，他们是刚结婚出来玩的。大家表面上赞叹你真有本事娶了一个这么年轻的媳妇，可是背地里谁也不信，一个岁数不小的老爷们带着一个这么嫩的年轻姑娘出门玩，说是夫妻，但看上去总是怪怪的，看着像妇女。于是乎，大家背地里总是很多闲言碎语。他带着姑娘爬长城，姑娘累得气喘吁吁他停下来等她，他带着她买景区十元三条的手链，一条一条地帮他挑、试，完了拉着她的手给小女孩们看珠光灿灿的手腕。

我妈跟我说，女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要上大学，要靠自己独立自强，不要像她那样，小小年纪不读书早早结婚，还找了一个大她那么多的，不清不楚的。

十几天的旅行眨眼就结束了，萍水相逢的人们一同回到家乡就各奔东西了，连句再会都没来得及说。几年之后，我和我妈在公交车上再次邂逅了他，他和当年没有什么两样，他笑呵呵地与我们唠几句家常，聊起那姑娘，他只说了一句，“我一直在等我媳妇儿长大。”

03

中考后，我们全家出去旅行，很遗憾，这次又是跟旅行团。这个团里，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我们的司机，他开着旅行车载着我们从华东五市一路玩到了黄山千岛湖，他很少回头，很少参与大家的谈话，我们只能看到他衣衫和头发上的汗。他一路都在开，神情专注，我们到了景区就下去参观，他就躺在车上休息，从来不去景区玩。他是那种很典型的南方男人的长相，干瘦，脸骨很有棱角，不算高，肤色黝黑，有口音，但很和善。他载着我们十几个人的旅行车在高速路上盘旋穿梭，特别是在去黄山的路上，一路都是盘山公路，光在窗边看都已经吓得不行，跌宕起伏层峦叠嶂，但他依然开得平稳有序。大家都说，这师傅开车技术真过硬。

他太累了，他眼里只有前方的路，而无法像我们一样，享受这一路的风景。

那是在从黄山去千岛湖的路上，艳阳高照的南方夏天气温将近四十度，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上车子突然坏掉了，大家只能下车等。师傅慌张得跟大家抱歉，然后马上拿出工具箱子开始修车。那天真的好热啊，当时还是最热的下午时段，很快，大家被热得失去了耐性，慢慢有人开始抱怨了。但车依然还没有修好，那么热的天，他也要虚脱了，他趴在车底下修车，可是还是不见好，他累极了，他从底下爬了出来，在无奈与无助中仰面躺在灼热的沥青大马路上，拼命喘着气，像一条被海浪冲到海滩上的身心俱疲、四顾不暇的鱼。爸爸很快走过去让他好好休息别急，爸爸带上手套，帮他一起修车。很快，爸爸也满头大汗，蹭了一身的油。

群众早就被热得没有力气再去抱怨了，只是有个姑娘，每隔一段就要嚷嚷一句什么时候能好啊，什么时候走啊，要热得不行了。

车子终于修好了，可以重新出发了。我们终于上了车，满身是汗师傅继续开车。到了地方，师傅给每个人买了一瓶水，卑躬屈膝，拼命说好话。他说的无非是真的对不起，太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真的是不好意思，给大家赔礼道歉，路上车坏了让大家没休息好还影响了旅游的心情。但我觉得他没有任何错，盘山路那么高强度的用车，车肯定会出故障的，这不关他的事。妈妈说，他这么做，无非是不想大家去投诉，一有人投诉，师傅的饭碗可能就不保了。

我一直都觉得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然而忽然有一霎那发现，我们如此平凡，却也掌有另外一些人的生杀大权。对待生命，真的要慎之又慎。

他如此劳心竭力，如此卑躬屈膝，我在想，他是谁的父亲？他又是谁的丈夫？他又是谁的儿子？

04

我曾经写过一段话，在这里还想引用：

当我们去看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生命而已，一个和我们相同又不同的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他的阶层，他的职业，和他的功用。这就像我们去原始森林，邂逅了小松鼠和梅花鹿，而不是去宠物店练习分辨这个是博美，这个是柯基、那个是比熊。

他就是一个生命，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