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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争砚
第11章：弃砚
周家的那场家庭会议，犹如大地震后的余波，表面风平浪静了，实则暗潮涌动，余波不断。
周老太太住了半个月院康复出院了。大女儿周云担心老太太回家后触景生情，病情复发，为了让老太太换个环境，活络下心情，她把老太太接到了省城自己的家。这样，老太太想探望生病的孙子时也方面些。
女婿徐光明下班一进门，看到了阴晦着脸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丈母娘，边换拖鞋边打招呼：“妈，你怎么来了，病好清了，今天我正好有个案子要出庭，没去探望你！”
“你整天日理万机的，比国家总理都忙，我这老太太一没官职二没权的，哪敢劳你大驾！”老太太白了她这闺女女婿一眼，不咸不淡地呛他一顿。
丈母娘连讽带刺地甩出这样地话，徐光明听了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他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在家受了窝囊气，拿他这半个儿子撒气，嘿，老顽童竟喧宾夺主了，这是我的家啊。
晚上，周云告诉徐光明，她现在工作不忙，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哥哥和弟弟们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妹妹周瑾工作忙，还要在医院照料生病的侄子周国政。她打算让母亲在她这儿住个一年半载，尽尽当闺女的孝心。
“啥，你妈不走了啊，她又不是没儿，这么大年纪了，死咱家咋办！”徐光明一听周云打算让丈母娘在他家住着，脑子瞬间炸胡，提出了异议。
“按照法律规定，女儿和儿子都有赡养父母的义务。”周云提醒他。
“按照法律规定，那方龙砚就该卖了你们兄妹六人平分，省的惹事生非，享受权利与尽义务是相辅相成的。”徐光明脱口而出。
“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真不亏是省城著名的大律师啊，铁齿铜牙博学多才啊，知道为自己老婆争取应得的财物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告诉你，龙砚即使卖了钱，我一分都不会要，但老妈我一定会养的，你，快滚！”周云一怒之下，把徐光明踹下了床，摸起枕头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徐光明狼狈地捡起枕头，灰溜溜地逃进了客房。他摸清了周云的老虎脾气，恨自己不假思索，触了老虎屁股，可他一想，自己说的没错呀。这周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不愧是一根筋啊！
这一切都被周老太太听在心里，看在眼里。当她听到卧室里不和谐的音符时，她的心如一个膨胀了许久的气球，被人无意间扎了一针，瞬间泄气了，再也没有了来时的威风与底气了。她屏住呼吸，偷偷地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依她年轻时的脾气，早赌气打包回自己的三湾镇了，回她那冬暖夏凉的老屋，那满院的鸡呀，鸭呀，还有那撒欢的狗儿，那晒太阳的猫儿……可如今呢，老了，走不动了，也找不着家了。
“唉，死老头子，你走时怎么不把我带走啊!活着浪费粮食，给孩子们造孽啊！”浑浊的泪如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越过脸上的沟沟壑壑，瞬间打湿了枕头……
老大媳妇呢，在饭桌上又一次跟周国庆和杜晓月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你爸这个榆木疙瘩，凭啥同意把龙砚给杨青啊，国庆啊，你找你三叔说道说道去，这砚可是你爷爷传给你的，可如今竟成了大肥肉了，是人不是人的，都想咬一口，也不怕硌牙！”
“知道了妈，我有空就去！”周国庆一听她妈提这事就烦，爷爷传给他的龙砚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己连面都没见上，竟然又要转手了，他憋屈烦闷，竟不知找谁说理去。
如今，弟弟奶奶有病。婶子们各怀鬼胎，周家一团乱麻，怎是一个“理”字能解决的。
家难道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
杜晓月呢，她主管的一款新产品，客户投诉多，销售额上不去，被老总约谈敲打了一番，本打算吃完饭后好好理顺工作上的事情，找找原因，让周国庆帮忙想个计策，可一听婆婆又给老公支招要龙砚，一丝不悦爬上了她的眉头。一双筷子在手里紧紧地攥着，她目光呆滞，食之无味，慢吞吞地咀嚼着。望着面前的碗，仿佛在看着一个可怕的魔鬼，添着血淋淋的舌头，张着血盆大口，想要把她吞掉。她浑身打了个激灵，一顿饭没吃完，赶紧逃离了饭桌。
她想让自己清醒下。
婆婆一见杜晓月那态度，明显的不耐烦啊！
“大河里没水小河里干，死了我也带不走，要了还不是给你们留着，摆什么臭清高，撂脸子给谁看，这还不让说句话了，国庆，你看你惯得这媳妇上天了！”老大媳妇用筷子敲着碗沿数落周国庆。
“亲娘来，你少说两句话吧，整天操多少闲心！”周国庆见杜晓月回卧室了，让他妈闭嘴。
“我就想清静一下，受够了！”杜晓月收拾了一些自己的衣物，这是要离家的节奏啊。
争，争，争，吵，吵，吵，争来争去，其实那还不如一个大萝卜呢！杜晓月从一进周家门就赶上了风头浪尖，她听够了，看烦了，心也累了。她想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家。
“晓月，你别走，我听你的，不再参与和砚有关的任何事情！”周国庆拽住了杜晓月的行理箱。
“你妈会同意？你会舍得你爷爷给你留下的念想？那其实不过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等你哪天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杜晓月让周国庆放弃龙砚，说实在的，周国庆真舍不得，也许砚一文不值，也许真如杜晓月所说，其实那就是个大萝卜，可在他眼里，却是承载着爷爷对他的关爱，割不断他对爷爷的怀念。杜晓月不理解他对爷爷的情，拿这要挟他离开，他犹豫了，抓行理箱的手缓缓地放开……
杜晓月拉着行理箱，踽踽独行在空荡荡的街头。
万家灯火，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食物混杂的烟火气息，正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吃饭的时刻。
高跟鞋哒哒地叩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杜晓月一步一步地踱动着，如同行走在刀峰之上，内心的疼痛如刀割般……
她在一橱窗外伫立，一对戴眼镜的老来乐木偶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扭头望了望身后，空无一人，酷暑的夏季，人却如坠冰窖……
她狠狠心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奔向了单位的集体宿舍。
李淑玲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杨青浇了个透心凉。好在有中华骨髓库，成了李淑玲最后的一根救命稻香。
也许是周老爷子在天堂保佑他的子孙，数日后中华骨髓库竟传来好消息。有了和周国政相匹配的骨髓了，李淑玲欣喜惹狂，听到主治医生打给她的电话时，竟抱着电话激动地痛苦流涕，不停地说着谢谢。
她的心情近段时间遭遇了过山车似的颠簸，无数个不眠之夜，多少次从丧子的恶梦中惊醒，今天她终于又盼到了一翼希望。
李淑玲刚放下电话，又接到了老四周建国打来的电话，说杨青在他的一番开导下，竟也不要砚台，同意给周国政捐骨髓了。
李淑玲听到这个信息，想起了那个让她心碎的家庭会议，那张狰狞的面孔，那个让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杨青，对着话筒她冰冷地抛出五个字：“谢谢，不用了！”
龙凤砚（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