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与活

元旦来了,假日到了,周围的人都在准备着欢度庆祝,狐朋狗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白天不想工作,晚上不想睡觉,好似得道成仙。

他自己内心苦闷,周遭又无人倾诉,只能缠着我微聊,我只能放下手中的事陪他聊。

他说他最近时常想起诗人臧克家《有的人》这首诗,特别是开头几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他说这几句诗分明是在写他。我劝他不要这么敏感,更不要对号入座。我告诉他这首诗是臧克家先生1949年写的,为了纪念鲁迅先生逝世13周年,并不是写他。他说他知道这首诗创作的背景,可他突然意识到这首诗就是在写他,就是在写他目前的现状,因为他的现状与《有的人》所描述的“死”“活”毫无二致。

他说,他不怀疑自己还活着。每天早上照常起床,出门,到校,回家;下午照常起床,出门,到校,回家;晚上照常吃饭,出门,到校,回家。每天出三次门,或步行,或骑车,或搭车;每天到三次校,或早读,或上课,或自习;每天回三次家,或手机,或电脑,或发傻。这充分说明他人还存在,人还活着。

“可是,一个人这样活着,能算真正的活着吗?”他反问我。

他说他现在每天起床,是被迫的,他非常非常想睡一个囫囵觉,睡到自然醒来;他现在每天到校,是麻木的,他从来没有到校的冲动和兴奋,到校只为到岗;他现在每天上课,是机械的,他全然没有上课的激情和渴望,上课只为饭碗。

他说他这根本不能算是活着,更算不上精神地活着,思想地活着,意气地活着,理想地活着。

以前也听狐朋狗友谈到关于“死”与“活”的话题,大意是说他“走进教室就活了”,“走出教室就死了”。他自鸣得意地说学生才是他的知己,他在教室里可以自由传播自己的思想,自由发表自己的观点,自由阐述自己的想法。一旦离开教室,离开学生,他就闭口不谈,尊口不开。

他说现在也很少读书了,很少写作了,很少思考了。他觉得书读得越多,越与现实格格不入;文章写得越多,觉得落差越大;思考得越多,内心就越是痛苦。他说他突然理解了阮籍,理解了阮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

这真是一个怪人!可是怪得可爱,怪得真实,怪得坦荡,不是吗?

看得出来,对于现状,狐朋狗友是非常悲观,非常失望;悲观到极度,失望到极点。

突然想起中国政法大学王涌教授在2016届本科生毕业典礼上的一段话:“衡量一个大学教育的成功,不是浅表的知识灌输,最珍贵的是,大学是否在你们心中点燃崇高理想的火焰,是否在你们身上种下抵御沉沦的基因,这才是人生力量的源泉。”我知道,大学在狐朋狗友心中点燃了理想的火焰,在狐朋狗友身上种下了抵御沉沦的基因。于是他总是怀念大学,怀念校园;怀念大学对他的再造,怀念校园对他的培养。他之所以如此悲观失望,痛苦烦闷,正是因为异常残酷的现实,让他感到理想不能实现,感到前路迷茫,而他又不甘沉沦。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

是啊,教育应该是最有生命的,教师应该是最有思想的,学生应该是最有生气的。可现在呢,教育变得枯燥单一,教师变得平庸乏味,学生变得毫无生气:一切变得面目全非,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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