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

        九十年代末，广东的经济发展迅速，揭阳只是一个小城，但也随着改革开放这股大潮迅猛发展起来。我的家乡在揭阳的一个小农村，我记得那时村里的男人们大多在外打工，也有一些自己办起了小工厂，那时的女人们也没闲着，一些比较能干有门路的办起了手织毛衣的小工厂，村里很多女人包括小孩老人都学起了织毛衣。一时织毛衣盛行，什么花样都会织，真真佩服农村女人的心灵手巧。

      我家发展较慢，爸爸务农，妈妈也学会织毛衣，才读小学的我当然也会，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后就赶紧织，赚点钱补贴家用。那时我们住在村里的老房子里，一些经济好的家庭早就搬进新房子了，因此几乎没有邻居，有也是几户孤寡老人，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这也是我长大后性格较内向的原因吧！

        我多么渴望有同龄的朋友啊！一个夏天的早晨，我和往常一样去溪边洗衣服，那时没有现在的环境污染，溪水清澈，大家都到溪里洗衣服，我洗得较慢，渐渐地，洗好的大人们都走了，最后只剩下两个女孩，一个是我，另一个比我大点，看起来有十三四岁。穿着一条蓝布裤子和一件花布上衣，留着学生头，圆圆的脸蛋，红通通的，皮肤很好，又白又嫩，长得挺好看的，我从没见过她。我大着胆子问她，你从哪儿来的？家住在哪？她对我摆摆手，笑了一下，她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真好看。她说:“我是外地人，江西来的，你讲的我听不懂。”哦，原来是外省仔，难怪听不懂我的潮汕话。幸亏我有读书，所以和她沟通起来完全没问题。我们互问了名字，我知道了她叫雪梅，我猜她是冬天出生的吧。我们还互相交代各自的住所，原来我们还住同条巷子，只是隔着好几间屋子，前两天刚搬来的。我们谈得很投机，虽然她比我大两三岁，但也算同龄了。所以我特别高兴，我还请她有空到我家坐坐。我为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兴奋了一整天。

        后来我知道了她是跟着她哥来我们村投靠亲戚的，她哥在亲戚家打工，她也学着织毛衣，我们经常在一起织。她学得很快，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她说她家穷，没办法读书，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就没读了，她很想读。我为她感到很无奈，但又帮不了她。我们最开心的事是每逢村里祭神的日子，晚上就会在露天的空地放映电影，一般开始播一出潮剧，潮剧我们不喜欢看，雪梅也还听不懂，这时我们就用零钱偷偷买点吃的，可开心了。潮剧播完就会播放武打片，这是我们最喜欢看的了，我们就坐一起津津有味地看完。等武打片看完就十一点多了，我们小孩就会先回家睡觉，接下来播的我只知道叫“儿童不宜”，但不知道是什么片。

      不久，雪梅的嫂子来了，原来她哥在老家已经结婚，她嫂子肥肥壮壮的，很结实，挺着个圆圆的肚子，很大，原来是要生小宝宝了。她们住在一个屋子里，屋子不大，摆着两张床，前后并排摆在一起，用一块布隔开。她哥她嫂睡一张，雪梅自己睡一张。她有一天悄悄跟我说，晚上她听见她哥床上有动静，还有她嫂小声地说衣服不知哪去了，她搞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我就更不明白了。

        雪梅晚上常去那个亲戚家织毛衣，看电视，说电视很好看，男主人还播放影碟，看得她脸红耳赤，就是大人们说的“儿童不宜”。九十年代末确实有很多这种碟片，都是盗版的，街头巷尾都有人在卖，如今想来，不知毒害了多少青少年。不久，雪梅交了个男朋友，但她没有告诉我，也是个外省仔，交往没几天，就出事了。我记得那几天她哥她嫂回老家去，一天晚上我早已熟睡，忽然听见匆匆的脚步声，混着打骂声和追赶的声音从窗边经过，隐约还听见有人喊救命，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仔细听时，又什么也听不到了。我一转身，又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才听大人们讲，原来晚上雪梅哥哥提前回来了，然后敲门，敲了很久，雪梅才来开门，结果门一打开，一个男人跑了出来，她哥特别生气，又追又打。大人们还说雪梅偷人了，这女孩不行。这事发生没几天，雪梅要结婚了，对象是个本地人，倒不是个什么糟老头，是个十八岁的男孩，比雪梅才大一岁，是隔村的，她亲戚介绍的，也不知为什么那么早想结婚，只听雪梅说很生气，哥哥简直是想把她买了，要了五千聘金，就啥也不管了，巴不得她赶紧嫁过去就行。

          雪梅在冬天结的婚，过年她回来了一次，遇到我很难为情，只对我说句你要好好读书，就匆匆走了，跟着她的丈夫一起。她哥过完年也回老家了，听说雪梅也跟她丈夫一起到外地去了。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见过她，不知她过得可好？丈夫对她可好？是否也有一对可爱的儿女？远方的我也只能默默地祝福她，希望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