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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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井
曲赣江

皖西的老井不同于北方,就叫井,就连井水也叫做“井拔凉”。井在北方称作辘轳,由辘轳头、支架、井绳、水斗等部分构成。利用轮轴原理制成的井上汲水的起重装置。“井上辘轳卧婴儿。”南朝 刘义庆《世说新语·排调》将井别称桔橰、辘轳。

皖西裕安区新安镇新安中学的老井,位于早先教职工宿舍区和教学区之间,西侧紧傍着学校食堂。老井井沿高于周边条石十余公分,以井为中心,四周数百块条石砌成带有反水坡的硕大圆形,井水充盈。逢月圆之夜,月上中天时,天上一轮明月,井中一轮圆月,一个圆套着一个圆,外圆经久踩踏的条石光洁如镜,佐以四周的相对开阔,静谧、恬淡。

八十年代初的新安中学没有楼房,教学区被几排高大挺拔的法梧隔离成三大块:东侧初中部,高一高二居间,西侧高三。一色的青瓦灰砖,一色的黄沙泥地,线条简洁明亮,被青春的伏案身影,映衬得朝气蓬勃。

校园日复一日的宁静,与早课后老井边一簇簇淘米的短暂喧哗,形成了鲜明对比。老井几步开外立着一根数米高的树杆,利用杠杆原理,横着另一根杆,朝外的一端坠着一块大石头,向井的一头垂着绳索,绳的另一端系着一只桶。

桶贴近水面时,拎着绳索一晃悠,便吃进了些水,渐渐下沉,待到桶里汲满水,向上一提,因为另一端大石的杠杆作用,便轻松地提出了井口。等待的一簇簇学生逐一勺水,淘洗饭盒中的米,多数只淘一次,倒出,而后再添一点水,盖上饭盒便匆匆向食堂奔去,将写有自己名字的饭盒放入巨大的蒸笼中,午饭晚饭皆是如此,刮风下雨沐雪也是如此。上课铃响过后,才有几只老师家饲养的鸡鸭悄然围拢,啄食随着淘米水遗落的少许米粒。

那时节很穷。蒸盒饭,就着周末从家中带回的咸菜,便是大多学子的一日三餐。偶尔,从食堂打一份熟菜。打井水、淘米、蒸饭,成了那一时间,这所乡村中学学生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就是这所乡村中学,老师勤奋钻研,学生勤勉发奋,一度在全地区创下了高考的辉煌成绩。这口老井的水,滋养了一个个勤奋、年轻的灵魂,把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外面世界。

叶集孙岗道班西侧村庄的一个居民组,也有一些井。2002年时,这里的井已是压水井,收拢的井口利用引水和压力汲水。村庄里以王姓居多,彼此间多少有着亲缘关系,压水井却是一户一个。

之前以为,天下的井水一样甘冽可口,有着淡淡的清爽、甘甜。初到孙岗,一口饮下,苦涩得很,呛得难受。压了水,用壶煮沸,只能冲茶喝,才能忽略这分苦涩。村里人告诉说,这里水碱性大,仔细一看壶底,果然结了白蒙蒙一层碱,还挺厚。

都说叶集羊肉好吃,当地人以羊肉煮萝卜待客,香。这时才明白,真正原因是水质问题。叶集的羊是波尔多山羊,澳大利亚引进品种,多是放养,有着羊应有的膻味儿。叶集的井水碱性大,正好适宜烹煮。

也许,正是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早先读书人渴望考出去,没有考学的,也是背井离乡在外打拼。叶集当地人称合格的泥瓦匠叫老师,老师们结伴在外接活做活。一直到万亩板栗示范园建成,随着波尔多山羊的引进,远在新疆烤羊肉串的小伙姑娘们才陆续返乡。那一年,叶集给人的印象只有贫瘠,老街狭窄、脏、乱,刚刚从霍邱划出建区的新街也不乐观。

今年春天的时候,经过叶集时,忍不住去了孙岗。叶集完全变成了花园城市,孙岗也焕然一新。走进孙岗道班一侧的道路,才发现早些年的村落已不复存在,曾经的槐花依然硕硕枝头,原先的居民都迁到宽阔的街边楼房,用上了自来水。曾经的压水井,成了一抹记忆,难怪一位微信好友一直劝说让去看看新叶集,看看这座与固始一水之隔的新兴之城。当然,也懂了好友“我是叶集人”话语中的自豪与兴奋之情。

老井不仅是记忆,也是乡情的念想。萧县一座山的山脚下,有一口井,说是井,不如说是泉眼更为准确,只是拓深了一点,砌了井沿井台。井(泉)水甘甜,四季盈盈,不枯不漫,被老人们视若神灵般的存在,每每有年轻人或外乡人举起镜头,想拍上几张照片时,总被老人们善意的劝阻,怕惊扰了神灵。

萧县邻徐州,自古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而闻名神州。萧县的口音接近徐州,又略不同,历史上元代、民国时期一度隶属徐州,今属宿州,春秋战国即有多个诸侯小国。附近的灵壁则以天然灵壁石闻名天下,有着独特的历史文化。怀远则以石榴驰名,故有“萧县的葡萄,怀远的石榴”之说。

有了自来水以后,附近的居民依然结伴来山脚下汲水洗涮,幼扶老,老携幼,亲情浓郁。这让身在他乡的游子有着深深的眷念,一方是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一方是对家乡的无限思念。

人这一生,有着说不尽的未知。但无论走到哪儿,儿时的经历,曾经的记忆,便是一口口老井,永不干涸,滋养着流浪漂泊的心灵,让我们走向远方,走向更广阔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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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28日于皖西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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