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岁月——第三十六章

立春每天四点多就起床，跟亚飞兄妹一起到地里干一大阵子活，七点多的时候回来吃饭，然后去上班。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十多天了。

进入了农忙时节，各家各户都在为秋收做准备，大大小小的活计干也干不完。为了不浪费劳力，杨亚飞已经不再出去放鹅，把那些鹅子改成了圈养，只辛苦老太太每天喂三遍食水。虽然辛苦，但见得鹅子一天天越来越大，越来越胖，眼瞅着能出一笔好钱，一家四口人完全忽视了院子里难闻的气味儿，个个看着那些鹅子眉开眼笑的。

立春上了一天班，晚上回家的时候，一路上还要挑些还绿着的草割上一些，用自行车驮回家喂给鹅子吃。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玉米面呢。今年村里要求很严格，据说是乡卫生院下达的命令，不许卫生所在农忙时期关门休业。李书记当然得执行政策，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立春等人迟到早退。

“既然给公家干活，就得像个样子，别让人说三道四的。”杨妈妈语重心长地对立春说。

立春知道婆婆为人一向端正，也在用端正的人生态度来教育自己的孩子，她周立春应该把婆婆的这种端正的态度承接过来，把这种精神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因而，她愿意每天起早与全家人同甘苦，然后按规定去上班。晚上，她下班回来，把割回来的青草扔进鹅圈，就再加入到繁重的劳动中去。

每天晚上，几口人都累得筋疲力尽，几乎躺在炕上就睡着。杨亚飞还要经管着院子里的鹅子，半夜里还要起来巡视一番，累得就连小两口之间最亲密的事情也不那么频繁了。

再苦再累都没有关系，一家人始终保持着热火朝天的劲头。因为他们有盼头，到了年底，鹅子，粮食，立春的工资还有小诊所的收入，加在一起，真是很可观的一笔钱啊。他们坚信，这样好好干上几年，日子一定就会红火起来。

只是，他们的经济问题暂时出现了难关。

杨亚飞结婚办喜事，一省再省，也还是花了一笔。收的礼钱转头就还了最要紧的积荒，立春的彩礼钱也全还给了杨亚飞，告诉他从谁那儿借的就还给谁，自己的手里就只剩下了一点儿私房钱和自己这方面朋友随的礼份子。这点钱她用做了开小诊所的本钱。为了招揽生意，她声明买药打针都可以赊账。这下可好，乡亲们几乎鲜有拿现钱来买药的，几乎全要求秋后算账。立春理解他们，家家都不那么宽绰，有的是用现钱的地方，难得买药看病不用花现钱，谁不利用这个机会呢？因为立春就在队里，还不用现钱，因而九队的乡亲若不是特别着急，就都等着立春在家的时候来买药打针，干脆不去卫生所了。立春的小诊所收益还真是可观，瞧开出的处方有多厚？记下的账有多长？可就是不见钱来。自己的腰包一点一点地瘪了，药品卫材几乎是供不上使用了，可是自己却没有钱进货了。

春天养大鹅的底子还是跟姑姑周芹借的呢，到现在也没还，不好意思再跟姑借了。杨亚飞自尊心强，坚决不想跟老丈人借钱。立春理解他，他知道老丈人一直对他的穷家有看法，他不想让老丈人看不起。另者自己也知道，爸妈供立夏念书，月月往出拿现钱，还正准备翻盖房子，也没那么宽裕，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大鹅怎么也还得一个月以后才考虑卖，下了头场雪，正是鹅子最肥的时候，也才能卖上好价。而自己的工资，同样要到年底才能一次性付清，她更不想去村大院‘招摇’自己的穷。

晚上，立春躺在炕上，伸展开疲乏得酸痛的四肢。这一天，她脚不站地地忙得团团转，刚刚给村东头的一家老人打完吊瓶，这才算歇着。东屋，婆婆和亚丽已经早进入了梦乡。杨亚飞为了等她，也才上炕，哈欠已经打了一连串。

立春瞧了瞧已经好几天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开口说道，“亚飞，要不咱们把电视机卖了吧？这电视机是新的，能卖上几个钱，刚好缓解现在的压力，把这一阵熬过去就好了。反正妈眼神不好，也不看。亚丽想看，可以去邻居家看，以前不也是那样吗？你看行不行？”

杨亚飞没想到立春竟打起了电视机的主意，要知道，这电视机可是他们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件值钱的物件了。有了它，这新房才勉强像个新房的样子。若没了它，外人进来，怎么能以为这是一间刚结婚不久的新房呢？再说，别的电器没有也就罢了，连个电视也没有，那对立春太不公平了。

“那怎么行呢？别人不看行，你没有电视看，我心里难受。这样，明天我再想想办法，去跟张艳艳家再借点儿。”

立春摇了摇头，“亚飞，你不愿意跟我家借钱，可我也不愿意向你这边的亲戚朋友借钱，咱俩的心情是一样的。我想，咱们俩结婚以后，就尽量自己解决问题，不再让任何人瞧不起咱们，在背后说三道四。没有电视又能怎么样？比如现在，忙成这样，哪有工夫看电视啊？等秋收的活干完了，鹅子也卖了，晚上没事儿，咱们还可以有好多活可以干，比如我们还可以一起编筐，把那些小土豆晒干儿，都可以换些零花钱。干活的时候，咱俩就听咱们的小收音机好了，收音机里不也有的是好节目？”

杨亚飞听了媳妇的话，也觉得有理，把她搂进怀里，亲着她的脸颊说，“行，听你的，你说卖就卖。不看电视又能咋的？再说，咱也就再难一年，来年年底，咱们肯定就翻身了。到时候，我换个大彩电给你看。”

立春扑哧一笑，拍拍亚飞的头，亲昵地说道，“行，换就换个大彩电。你赶紧睡吧，前半夜我听着动静，也不能都可你一个人熬。”

立春说完起身给丈夫盖了盖被子，再回头来看，那位已经睡着了。

杨家刚把想卖电视的口风儿传出去，便有赵会计上前搭拢。赵会计日子过得不错，可是却抠门得狠。之前的一台电视机就是没花几个钱买的二手货，那情况真是每况愈下，经常是雪花片片，光能听声不能看影儿，或者光能看影儿不能听声，有时候，还要用力拍打几下子才能好使。赵月梅结婚的时候，给娘家扔下了足够买一台十七寸机子的钱，但赵会计都存了起来。他还有两个儿子呢，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一分钱也不能乱花呀。现在的电视总算还能将就看，就先再等等，等过了一两年，大儿子到了结婚的年龄，直接买个好的。现在买了，二年以后又成旧的了，不买新的，儿媳妇能干？可是，这个破电视偏不给他脸，一天不如一天，眼瞅就不中看了，两个儿子天天跟他赌气呢。听说杨亚飞要卖结婚才买的新电视，他立刻上了心。老杨家的电视他买药的时候看见过，崭新崭新的，那才叫个清晰。这才不过二个多月，那杨家一家光忙着干活，基本就没怎么看，那就跟新的一样嘛。但毕竟是二手贷，价钱可比新机子得便宜不少，这便宜得占还得要占的。

亚丽懂事儿，得知哥哥嫂子要卖电视，背地里掉了一鼻子眼泪，明面儿上却笑呵呵地说，“卖呗，这样，咱就不用低三下四地跟人家借钱了。不过，今天晚上，一定要让我再坐在家里看一次综艺大观。明天它爱去谁家去谁家。”

于是，立春陪亚丽好好地欣赏了一次综艺大观，杨亚飞也与赵会计谈好了价钱，第二天下午，杨亚飞就亲自把电视机抱到赵会计家，并帮他把天线安装完毕，各个台调试得清清楚楚地，还不待离开，赵月梅居然回娘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