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雨后的京城,透着一抹微凉。叶落站在一画摊前,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一副仕女图,但见画中的女子明眸善睐,面若芙蓉。

“小友可是要买画?”卖画的是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年过四十,眉宇间的英气被经年累月的沧桑逐渐掩盖,如宝剑入鞘光华内敛。

“嗯,但不知先生高作要价几何?”叶落与金榜之名失之交臂,与来京城前的意气风发不同,稳重了许多,也理性了不少,换做之前,他定不吝千金买下。

“在下卖些书画,无非是为返乡凑些盘缠,异乡人落魄他乡说来也惭愧。”苏千鹤见叶落欣赏自己的作品话匣子不禁打开了。

“先生又何必气馁,吾观先生字,章法严谨,笔走龙蛇,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字如其人也,他日金榜之上未必没有先生大名!先生的佳作,吾不甚爱之,但囊中羞涩,只有纹银五十两,不知可够先生返乡?”叶落见同是名落孙山之人,心中不忍,便出言安慰道。

“想不到吾苏千鹤活了大半生还没有小友看得开,他日若到岭南,吾必扫庭以待”苏千鹤接过书童递来的银子说道,顺手把仕女图递给了叶落,然后便收拾摊位。

“先生这是?”叶落见苏千鹤收摊问道。

“逗留京城多日,业已荒废不少光阴,吾,不日便回岭南,他日再来定取金榜之上”

苏千鹤说道。

“如此,叶落在此便提前恭贺先生了!”叶落说道。

得了仕女图,别了苏千鹤,叶落便带着书童离开了京城。

霞光中,马蹄声渐渐远去,古道上,片片枯叶缓缓的落下,将那过往的痕迹遮盖,遮盖。

一叶孤舟,在大河中飘荡。

舱内,叶落又将画卷展开,看着画中的人儿不由得痴了。

书童将茶水煮沸,氤氲的茶香自扁舟中弥漫,挥散在天地间!

乌云翻滚,铺天盖地而来,河水翻涌,扁舟摇晃,被吓坏了的书童不知所措,船家拼命摇着桨。

“好茶,好茶。”一道声音回荡着。忽然,一道邋遢的道士出现在船头。

“叶城,给道长倒一杯茶”虽然大雨将至,但叶落不知何时来的镇静,吩咐书童倒茶,反而是船家,被这一幕惊得握不住桨。

“贫道从不白吃白喝,公子但请歇息片刻”邋遢老道的声音还在耳边人却没了踪影。

忽然,天空中雷电密布,河水汹涌,波涛如怒,似乎要将扁舟撕裂,吞噬。

须臾之间,乌云散去,河水也恢复平静,阳光照耀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哪里还有之前波涛汹涌的情状。邋遢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船头,手里提着一条肥硕的鲤鱼。

叶落吩咐书童将鲤鱼炖了,与邋遢道人同食,讫毕,邋遢道人见叶落常看画卷中的女子,连道几声冤孽。

“无量天尊,贫道饮汝之茶,即种下了因果,汝将画卷带在身上片刻不得离身,每日早晚焚香祈祷,如此七七四十九天后画中人可现,只是没有魂魄,须取汝之血以生之,汝可愿?”邋遢道士正色说道。

“但活,吾无悔矣!”叶落哪里还有不愿意的,喜不自胜的说道。

“无量天尊”邋遢道士打了一个稽首,临空一指,一道血光隐进画卷,叶落一个踉跄。

“冤孽,冤孽啊!记住汝今日所言”邋遢道士忽然消失在船头。

四十九天后。

夜,月如霜。

云梦,叶府,书房。

叶落祷告完毕,书房内红光万丈,直冲斗牛。

“着火啦!着火啦!”紧接着就是一阵的锣声。

接着发现没有失火,误报的小厮被一顿责骂,然后就是挨打的声音。

书房内,画中人自画中走出,莲步轻移,婀娜多姿,那画卷空空如洗。

“奴家感谢公子赐生之恩,请公子赐名”女子做了个万福,谢道。

“就叫罗叶吧!”叶落说道。

半年后,云梦叶府叶落与岭南罗叶成婚。

一年后,河清海晏,皇帝为收揽人心增添恩科。

叶落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了殿试。

叶落考后便在京师周围游山玩水,待到放榜日,便让书童出去打听消息。

没过多久便是报喜的马蹄声阵阵响起,报帖上有着恭喜叶老爷讳落高中会试恩科进士二甲。

然后便是二报,三报。叶落一一打发了报喜的差役。

阳光静好,微风和煦,报国寺香客陆陆续续,彰显着这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叶落与苏千鹤相约来报国寺上香还愿,叶落还愿后被一大和尚叫住。

“吾观施主面相,有大灾啊!”大和尚一脸慈悲,胡须花白。

“师傅莫欺哄小生了”叶落根本不信,刚中进士二甲榜眼,家有娇妻,事业有成,这时大和尚说他有大灾,他怎信这些鬼话?

“施主,借一步说话”大和尚在叶落耳边低语几句。

叶落神色大变,慌忙道:“大师救我!”

大和尚从袖中掏出一盒子递与叶落,道:“取发丝几根,置于盒中可解此劫,切记,切记。”

翌日,进士一甲苏千鹤同进士二甲叶落到翰林院报道。

苏千鹤看叶落似有心事,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如何劝导,好在有月余假期,可回家放松放松,想必回来之时,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叶落望着眼前古色古香的盒子,沉默不语,眉毛时而皱起,时而舒缓。脸色变幻,似乎在为什么而挣扎。

面前的盒子,不知是何种木料制成,木纹的线条流畅,盒盖上有一篆字“封”,再无他字。

门扉被推开,罗叶将茶水糕点放在桌上,给他捏着肩膀温柔的说道:“夫君在想什么?”

叶落看着眼前的佳人,耳边又回荡着大和尚的话语,应道:“书中有一理,吾想不通”

罗叶静静的看着她的男人,未发一言,只是余光望着那盒子的时候脸色大变,好在叶落没有看到。

空气安静得可怕,彼此心跳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到。

“夫君早些歇息,妾身先回房了。”罗叶做了个万福,缓缓的退出书房,将门轻轻地关上。

叶落神色挣扎,口中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转眼之间,叶落要回翰林院任职了。

这一夜,叶府灯火通明,全家为叶落践行,当夜罗叶极尽温柔。待罗叶睡熟以后,叶落用剪子剪下罗叶发丝少许。

起身,准备将发丝装进盒子里。

熟睡中的罗叶睁开了眼睛,眼泪将枕打湿,对着背对她的叶落说道:“夫君,真要如此么?妾命君赐也,今君要收回,妾当还也!”说完便一步一步的走向墙壁上的空画卷。

“夫人,何必这样,为夫错了,为夫错了!”叶落歇斯底里的哭道。

罗叶回头望了一眼,但还是坚定地走进画里。

墙上的仕女画上,美人多了淡淡的泪痕。

叶落无助的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泪湿脸颊。

“冤孽啊,冤孽”空中传来了邋遢道士的声音。

“对,道长,道长一定有办法”叶落从地上爬起来,但哪里有邋遢道士的身影。

一座矮矮的山丘上,一座破落的道观。

一个邋遢的道士,一副陈旧的仕女图。

一盏昏黄的油灯,一本破旧的《南华经》

一个沾满灰尘的木盒子,盒子上有个篆字“封”。

破落的道观外,枯树上的乌鸦叫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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