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溺水与麻木不仁的活着

假面,溺水与麻木不仁的活着

文/小鹿姐


在火车上读完了瓦尔泽的《惊马奔逃》。这是一部关于中年危机的小说,讲述了表面上端庄美满令人艳羡,实际上脆弱麻木到不堪一击的两对儿中年夫妇:赫尔穆特与萨比勒,克劳斯与海伦妮,隔着23年的时间在度假地偶遇的故事。


小说中的每一个人都活在绝望中。赫尔穆特与克劳斯是高中同学,尽管他们在内心深处都觉得自己是废物,是失败者,被绝望地隔离在真空中生活。但在表面上看,他们采取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


赫尔穆特大腹便便,是个油腻的中年大叔。他在一所学校当老师,最擅长的是带着假面与人群保持距离。他竭力避免让其他人了解自己,担心因了解失去力量,并以此获得对自我虚幻的掌控感。甚至,他的太太萨比勒也成了配合他自我逃避的镜子或双胞胎。


克劳斯肌肉虬劲金发碧眼,他的外表年轻到让赫尔穆特遇到他时都误认作自己的学生。克劳斯和发妻离了婚,跟一个比他小十八岁,“如同一件奖品”的年轻姑娘海伦妮在一起。他们玩帆船,写畅销书,享受着说走就走的旅行,维持着比实际年龄更青春的肉体。


当这样两对儿夫妇相遇之后,碰撞产生的化学反应可想而知。局面最开始是压倒性的:赫尔穆特一边在克劳斯事无巨细的回忆中享受着智力上的优越感,一边苦涩地体会到自己的家庭生活在“那一对儿”强烈的冒险精神的对比之下竟然显得如此乏味。


最糟糕的时刻,莫过于赫尔穆特认为正如自己满脑子都是海伦妮一样,萨比勒谈论克劳斯的方式也无异于把他当做了性幻想对象。他对此感到恐惧,甚至害怕萨比勒对他表示亲昵的举动不过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测。只有在萨比勒睡着之后,他才能获得片刻安定。


赫尔穆特与萨比勒,同时遭遇情感上的冲击。于是,有了这样一段只有阅历和年龄才能体验的对话。赫尔穆特说,“我原谅你一时犯下的这个错误和下一个错误,直到下下个错误我才生你的气,此后再犯的错误则是致命的,绝对致命的。”萨比勒说,如果你这样说话,那我就感到寒冷了。赫尔穆特说,那就好了。如果你在我说话时感到寒冷的话,我就感到暖和。


为了凸显他们价值观选择的巨大差异,瓦尔泽甚至安排了一个充满隐喻的场面。当他们去山顶徒步的途中,正好遇到了一群人试图驯服一匹受惊的马。克劳斯用超越普通人的勇气与技巧,跃上了马背,骑着这批惊马释放了它可怕的力量,并最终安全的回到人群中。


看起来,这个故事就要在赫尔穆特对克劳斯彻头彻尾的崇拜与折服中滑向结局。然而剧情却急转直下。两个男人约好来一场单独的约会,他们驾着帆船出海。克劳斯试图用自己的价值观,来拯救他眼中已经濒临死亡的赫尔穆特的人生。在一场暴风雨中,克劳斯疯了似的将危险置之不顾,用尽全力去享受狂暴的自然之力带来的快感。然而,一个不小心的动作,让克劳斯翻身掉下了船头,消失在了水中。


在小说接近结尾的那几页,当所有人都以为克劳斯死了的时候,海伦妮捅破了别人眼中关于他们这一对儿是如何令人艳羡称慕的彩色泡泡。这个以为痛失爱人的女人,在赫尔穆特与萨比勒居住的旅店里,把那些天几乎令他们神魂颠倒痛不欲生的幻觉彻底毁灭了。


那是一段极其动人的独白。在整部小说中,作为性感女神和幸运儿存在海伦妮竟然生活在一个极其荒诞的两性关系中。她说,“我越来越感觉到,我好像必须使一个溺水的人免遭灭顶之灾。倘若我做不到这一点,他就会让我们俩一起卷入水底。我必须对他所做过的事要比他本人有更大的兴趣。我们相识还不到三个月,他命令说,你当不了真正的音乐家,算了吧,你这样只会使自己感到不幸。我的感情受到侵袭,烦躁的,折磨人的忧郁侵袭这我,因为我的价值还不如被人扔到墙上的东西。倘若别人仅仅把我们弄个半死,那也许会产生令人同情的风波。然而我们作为失败者,却麻木不仁的继续活着。”


没有赢家。没有人是幸福的。也没有任何一种日常的完满是经得住推敲的。瓦尔泽表现出了人性与生活中最大的复杂性之后,让这两对夫妇回归了他们的日常。就像故事里的海伦妮一样,她已经决定“对没有浴缸这种命运保持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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