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凡棒棒糖
前言:人是被抛入这个世界的
人是被抛入这个世界的。海德格尔说的“被抛”意味着人来到这个世界诸多的偶然性。首当其冲,人的出生降临就不经由人的意志决定。对于人生的偶然性,萨特还有一句更形象的描述:“人生就像是被抛上了一列飞速运转的列车,对于它来自何处,还是驶向何方,人们一无所知。人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存在中自由选择,并独立地对自身及整个世界担负起责任。”诚哉斯言!于我而言,选择做一名小学教师,本就是诸多的偶然堆积的结果——虽不尽然,严格意义上,应该是偶然性与必然性的叠加——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无论何种因素造成,“小学老师”这一身份的结果是确定不变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可能是。
不知何时,当我开始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我猛然发觉:在巨大的偶然性面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自己负责。我总在问自己:作为一名小学老师,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断地问,也不断地写。彭塔力斯说:“也许我总是在说一个相同的事情,而且有的时候差不多是相同的词,但总是从各种不同的道路去环绕一个唯一的中心,一个我无法找到的中心,可以说它只是通过它的缺席来存在。”我想,我的反复言说,也许只为证明我的不断探问。
从中层管理者到纯粹的教师
1995年7月,我从湖南省第一师范学校顺利毕业,分配在开福区一所小学,最开始任教一年级两个班的数学。不久后,调入一所城郊结合部学校,担任教导主任,历时八年。在我工作生涯的第一个十年中,我任教过数学、语文、科学、劳动、美术、书法、品德与生活(社会)、英语,当过班主任、教导主任、工会主席,换过三所学校,得过奖、获得过诸多荣誉称号(市区优秀教师、教研积极分子)……但我却常感迷茫。
工作的头一个十年,教导主任的事务性工作占据了八成。尽管在2001年下半年,开福区作为全国首批课程改革试验区,我作为第一批实验教师,在“品德与生活(社会)”学科建设中投入了前所未有的激情,用当时的话,是“一头扎进新课改的洪流中”。我曾带孩子们种菜、养蚕、喂蝌蚪、去公园找落叶、去社区观察周围的生活环境、玩游戏……享受着与学生在一起的快乐。但毕竟作为学校中层管理者,不可能将全部精力都投入教学。一方面,我尽职尽责完成各项本职工作,一方面,内心有个声音反复响起:管理和教学,到底要哪一样?
2004年,我评上了高级职称,走到这一步,意味着实现了常人眼里的终极目标。然而,我却不断询问自己的出路到底在哪里?直到我参加湖南师范大学的教育硕士学习,在课堂上,在阅读中,在与自己不断对话的过程中,我最终做了一个大家都无法理解的决定:辞掉教导主任,当一名纯粹的教师。
2005年下半年,我选择教我的专业——英语,兼任一个班的品德与生活教学。在这个过程中,我甚至从未放下教师职业“去与留”的问题。但吊诡的是,关于教师职业,关于教育,我越是迷茫困顿,越是想得多而深,这样的结果,却似乎让自己的双脚站得越坚定。
“重新回到原点。从行政的岗位下来,繁重的教学工作让我真正感到教学一线的不易,也深切地感受到教育的无力与痛楚。如果说通过学习读书我曾有幸经历了职业生涯的一段提升后,那么,回到现实,与以前相比,我能看到更多教育的真实,能感受更多教育的细节,而这些,带给我的,是伤痛、挫败多于成功的喜悦。”
这是一段摘自2007年日记中的话,多少反映了我当时的状态——现实是如此不堪,而我,依旧迷惘焦虑。
我只能坚守,并努力寻找日常生活的突围。
我悉心梳理自己多年来的专业成长经历,以自己为例子,以此透析小学教师的生存状态与专业发展状况,相关文字,一是形成研究论文,在教育硕士答辩中获得优秀;一是在权威刊物《教育参考》上公开发表。我试图在书写中,经由对自己冷静而理性的关照,以期让自己尝试着从繁琐、机械、重复、被动的生存状态中解脱出来。
我借助于网络,寻找专业支撑,建立个人教育博客、参加各种网络研讨活动。我几乎每天写教育日志,把自己对于教育的实践思考、阅读体会等及时发布。同时广交教育战线的优秀人士,并积极参加各项教育研讨活动。比如:刘良华博士的“教育叙事研究”,张文质老师的“生命化教育研究”、全国第一线教师高级研修班、教育部新思考远程研修……
2006年8月,湖南师范大学刘铁芳教授筹建了“麓山之友”教师合作沙龙,成员主要以长沙、湘潭、岳阳等地优秀教师为主,以民间组织的姿态搭建教育理论与实践融通的平台。该沙龙持续了五六年,期间,开展了诸如网络在线讨论、读书会、课例研讨、实地参观等形式的活动,并于2011、2012、2013年分别在岳阳、长沙两地举办了三届高级研修班,获得良好声誉。相关活动资料已在《福建论坛》(社科教育版)、《教育人文集刊》、《中国教育报》、《教育时报》等刊出。我作为其中的骨干成员,一直积极参与沙龙的活动,并从中受益良多。
我努力做一个行动者。
08年——2011年,三年时间,我致力于英语歌谣课程的探索与实践。以课题为抓手,从日常点滴教学开始,一点点改变我的课堂。晨诵、课前三分钟的歌谣表演、班级歌谣比赛、校级英语歌谣诵读小组创建……我几乎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课堂、学生、课题上面。这些数字也许能够说明问题,以2009年下学期为例,近5万字的思考记录、40个课件制作、152个孩子的作业批改、152个孩子的歌谣表演拍摄记录、9个孩子的绘本剧排演……我几乎把自己完全交给了琐碎、繁杂,但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乐。
从英语教师到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2011年下半年,我从开福区对调到了芙蓉区,分配到育英第二小学,任教英语,并担任教研组长。异常充实与忙碌的一学期后,我又一次面临大的选择——是完成个人生活的大事(治病生子),还是继续工作?
因为年龄的缘故,我不得不选择了前者。2012年,为了不影响学校教学工作,我请了代课老师,自己则奔波于医院之间。这一年,我经历了人生中最为迷惘的时候。这迷惘,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也或许是把自我置于一种陌生境地的茫然与无措——生活一下子空了,出现了大大的断裂,不是没有方向,而是方向感太过明确与强烈,却又无法把握。命运是如此无常。渺小的自我就在迷茫与期待之中浮浮沉沉,唯有依靠希望的力量,抑或一颗模糊的乐观向前的心,在祈祷与期盼中,让等待不至于变成煎熬。这种状态,直到我试管婴儿受孕成功,直到我终于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2014年初,重回校园,摆在我面前的似乎只有一个选择:教语文,当班主任。没有过多的犹豫,我选择了服从学校安排——尽管,我已任教英语多年,尽管,我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我无法估量,转行教语文后,我会遇到多大的困难,又有多少是我不能克服的?
初涉语文,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两个字:用一年的时间来适应。适应语文教学,适应班级管理,适应自己的转型后的新身份。
检视那一年的工作,才发现我把重点其实是放在了班级管理这一块。我接手的班级是五年级下期,高年级的孩子,已经具备了初步的自我意识,但年龄尚小的他们又缺乏基本的思考和判断力,又加之我是新任班主任,如何尽快让孩子们认识并接纳我,顺利度过适应期,无论是对今后的班级管理,还是语文学习都是非常重要的。回想起来,我主要做了以下几点:
1)把班级管理的权利尽可能多地交付与学生
在班级树立“人人都是班级主人,每个人都重要”的理念。理念需通过一定的载体来体现。我通过班干部竞选活动,倡导“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成立学习小组,小组内人人都有分工,倡导合作学习氛围,争取最大范围发挥学生学习的自主性……
2)各项常规是良好班风的基础
校有校规,班有班纪,在大班额的情况下,要想班级管理超越细碎,就需在各项常规方面严格要求,以期养成习惯,从而最大限度降低管理成本。试想,孩子进入青春期,特别容易浮躁,脾气也容易暴躁,动不动就吵架,甚至恶语相向,粗暴的经常动手动脚,老师经常要处理这个处理那个问题,每天的工作本就辛劳,还加上这些烦心事,怎能心境平和?
因此,必须和班级孩子约定好:在班级,哪些是可以做的?哪些是不允许的?我便利用班队会,以广泛征集意见并集中的办法,全班讨论,针对班级实际情况,明确班规,形成班级“法律”,人人知晓。其次,班级常规管理的方式不宜繁琐,需简明扼要且容易操作。我尝试过结合学校的“雅少年”评比,以发放贴纸的形式进行。还试过学分和学币,以及模仿足球场上的黄牌、红牌和绿牌,这样既新颖又有游戏的意味,学生喜欢,又便于操作。
3)树立共同的班级愿景,使班级建设超越繁琐,朝向优秀。
如果一个班级只是满足于学校日常工作,满足于每天相安无事,没有明确的前进目标和方向,没有共同的愿景和希望,这样的班级,必定是平庸的班级。这几年带班,我有两点较为深刻的体会。一是班主任自身是最好的示范。言传不如身教。班主任作为班级的领头羊,自身的方方面面无一不对学生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要求孩子做到的,老师自身首先要做到。比如我们都希望孩子爱卫生、做事有条理,那么老师自身就要注重个人形象,包括日常工作的安排是否有条理、做事是否有始终,乃至办公室桌面物品的摆放是否干净整洁,这些都无言地向学生传达着某种信号。要求孩子爱学习,肯吃苦,老师自身的教学工作就要肯钻研,有股子热情,这样才能感染学生。第二是作为一个班集体,应该拥有自身的名片。这个名片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挂在教室门口或者墙壁上的宣传画,而是抽象而又实实在在让每个孩子都能感受到的班级独特的象征物。以我带的两届学生为例,我一直坚持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办班级作文报。班级作文报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从孩子们当中征集来的。有的叫“七色彩虹”,有的叫“梦飞扬”,每个名字都寄托着一份美好的愿望。比如“梦飞扬”名字来自学生的话语:“通过作文周刊,把我们内心的想法,内心的能力都激发出来,认识真正的自己,让自己的梦在蓝天白云里自由飞翔。”
我们的作文报,第一届学生从五年二期期末创办第一期,到毕业共办二十期。这一届学生从五年一期创办,到目前六年一期共办了二十二期。班级作文报不仅能给爱写作的孩子提供交流发表的平台,也能激励和提升大部分孩子的写作兴趣,更是孩子习作的锻炼舞台。一个学期的日记写下来,孩子们慢慢学会观察生活,记录感受,抒发意见与不满,甚至有几分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思考与感慨。班级作文报还是一个公共的舆论平台,孩子可以在教师的引导下就某一现象自由发表意见。如针对学校实行的“跑操”运动,孩子们心中集聚了很多话,在周报这一平台上,各抒己见,赞同者、不同意见者、建议派、实事求是的客观派……于是,班级作文报无形中还引领着班级正确舆论导向。
如果说我工作第一个十年的关键词是“迷茫”,那么,我的第二个十年,可以用“改变”来概括。无论是从中层管理者到纯粹一线教师,还是从英语教师到语文教师兼班主任,这些改变看似只是从一个领域到另一个领域,一个专业到另一个专业,但实际上,于我而言,改变却是根本性的。每一次改变,都是一次转型;每一次改变,都是对自我的一次检视;每一次改变,都是一次新的开始。
(下文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