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眼

    去年，女儿还在博学堂幼儿园读学前班。五月起，她便不同意我驾车送她上下学了，坚持要坐电动自行车。每每问及原因，小丫头总是笑而不答。

    骑电动车，自然要走慢车道，车道一侧是绿化带，每次上路，她总会一再央求我减慢车速。我专注地穿行在密集的人流车流中，无法提速令我烦恼不已，她却不时在我身后发出阵阵欢呼。

    又是一个长长的红灯。我终于忍不住回头问她：‘你干嘛老是大叫？’

    五月的阳光下，她的小脸透着兴奋的红晕。她大声回应：‘妈妈，我在欣赏风景啊！’

    风景？我哑然失笑了。这座我生活了几十年，熟悉到厌倦的苏北小城，格局单调，装饰土气，地面脏乱，街道拥挤……还有‘风景’可看？小孩子的审美还真是嫩了点。

    绿灯亮起，我一个加速，成功甩掉身边的车辆，率先冲过斑马线。

    一只小手突然急促拍打我的后背：‘‘’妈妈快看！我们头上有无数的小扇子！

    小扇子？那是什么玩意儿？我减缓车速，抽空仰脸看了下头顶。原来是一片盛放的合欢花。

    浓绿的树冠上，那一簇簇毛茸茸、粉嘟嘟的花儿在轻风中慢摇，确实像极了无数把小小的粉色羽毛扇，惹人喜爱。风吹过，似有缕缕暗香拂面。

  我不禁心中一动，瞬间想起了小学校园中那棵古老的合欢树。合欢花开的时节，每到课间，我总会流连树下，满心欢喜地捡拾那些飘落的粉色小花，直到上课铃响方万分不舍地离去。那时，我喜欢它的理由恰是‘像极了’小扇子。这孩子还真是随我呢。

  然而……

  一种难以言说的况味同时涌上心头。

  我曾经那么热爱的花儿，每一年的这个季节，都曾热闹地怒放在我的身畔我的眼前，我竟然从未"看见"过它。

    ‘妈妈，枇杷都变黄了！’女儿发出一声惊叹。

    哦，原来我们每天必经的绿化带里还种了枇杷树！看那树叶间挤作一团的黄澄澄的果子们，着实令人眼馋。

    我再一次减缓车速。两颊有点发热，心跳也提了速。这一路，分明埋伏了太多的惊喜，而我却视而不见疾驰而过。

    冬去春来，枝头槎桠间鹅黄转了深碧，浅粉换了嫣红，季节在我眼前频频更换着缤纷的彩衣，而我目力所及，除了远远的目的地，再无其他。

  日光甚暖，我却感到了一丝凉意。原来风景一直都在，而我却遗失了观赏风物的双眸。物换星移，于我竟止于钟摆的意义。

  难怪这些年我再也看不到‘’风景‘’，都说境由心造，当旅途的意义只在征服前方次第崛起的崭新目标，谁还会有闲情去顾及周遭的背景？

  我黯然地扫视着身边的人群，这世间行色匆匆的，又有多少是如我一般丧失赏景心力的"盲人"？

  清风裹挟着一缕合欢花的香气迎面拂来，耳畔突然扬起女儿稚嫩的歌声。

  我欣慰地笑了。我知道，起码我的世界再也不会充斥空洞的黑白灰了。借着女儿澄澈的双眸，我终于找回了那个蹲在合欢树下捡拾落英的自己。

  缓缓前行，我有了新发现。

  "宝贝你看，前面有一棵石榴树，花都开了，好美！"

  "啊！妈妈，你也发现它了？"女儿欢呼着。

  "是的，我终于‘看见’了。"

  ‘’宝贝，你不愿坐汽车就是为了离风景更近一点吧？‘

    "是——呀——‘小丫头夸张地拉长了尾音。

  我载着女儿，向着阳光下的那一树火红飞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