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曲】追逐

黄日跳跟曲和和的初遇,是在两人都不太顺利的时候。

日跳被自家姐姐揪着耳朵拎出了修道院扔进了附院,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每晚跟关于战场的记忆和对于酒精的渴望做斗争,睁眼到天明;和和所在的演奏团近些年不景气,作品一首一首得出,正版专辑的销量和演奏会的上座率却一跌再跌。


黄先生跟曲教授的相遇,是在两人都遇见转机的时候。

黄先生的身体状况在医生的帮助下有了极大好转,暴力倾向和嗜酒的疯狂渐渐能够被压抑压制完全,被允许独自离开医院转悠;曲教授在一次大班课上被一个学生拍了侧影,照片自从上了网就跟某吹头小哥一样火速火遍大江南北,几百年前的采访都被扒出来引发无数人舔屏,微博关注量飞速从几千上涨到几十万,下一场演奏会的门票火爆到大麦永乐全线崩溃。


黄志雄跟曲和的偶遇……是在两人都非常无奈的时候。

被允许独自离开并不意味着黄志雄愿意跟人打交道,他其实并不愿意从医院走过三条街去找一张“成功让他入睡”的纯音乐碟;突然爆红并不意味着曲和愿意在音乐以外的领域被人追捧,可乐团推他大早上的出来签售他也确实没有理由和立场拒绝。


7月16日,盛夏的午后,阳光烤的柏油马路上的车的影子都有些扭曲。路边一家大规模的音像店里,黄志雄对着手机上不断旋转的封面照片找那张能让他入睡的碟片。他的眼底一片乌青,眼皮也有些懒散得微微耷拉着,眼睛倒是亮得出奇,音像店里开足的冷气、循环的乐曲和碟片们杂乱的摆放都没让那光暗上半分。钢琴纯音乐,市内交响乐,笛子独奏…嚯,这还真有一张封面一样的,一把大提琴悬在一堆除了钢琴都叫不准名字的西洋乐器上面。标题几个字用得倒是古风韵味十足的墨色行楷,大提琴…

后面的字还没看全,就被一只手给挡了。这手可真长,小半截指节就把余下的字给挡了个严实。颜色也好看,指甲是健康的粉色,末尾能看到乖巧的弧形月牙,前端也修剪得格外整洁。

【这位先生…也是想要这张?】那手的主人突然出声,黄志雄从愣神里猛然惊醒,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直勾勾盯上了…一副墨镜。不止是墨镜,这人还扣了顶鸭舌帽挂了一副口罩。外面是阳光明媚,可就这室内的破光线,带个墨镜能看见啥?店里是凉快,出去带这么厚一口罩真不捂痱子?哦痱子好像也不长脸上…黄先生又开始发愣了。店里现在放的钢琴曲不算激昂,倒真合他那时常乱窜的思绪的胃口。

【咳咳…这位先生?】那人被盯得似乎有些尴尬,好看的手握拳抵在口罩前干咳两下提醒他回魂答话。黄志雄隔着各种障碍继续看面前这人,浓眉修得利爽,不透狠气也不显颓唐;口罩透出来的轮廓不是很清晰,但也透出了大概的好看和绝对的年轻。店里的音响效果不错,跟空调的凉风一起把黄志雄的思绪吹得四处乱飘,抓都抓不回来。

【咳咳…看这位先生也是在找这张专辑,可是我实在是需要它,能否请您割爱?作为谢礼,我请您喝咖啡可好?】

店里的音乐没停,黄志雄的思绪却被抓回来了。这人的声音比乐曲好听,低沉,有磁性,抓人耳朵。他真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哦哦,不好意思啊,我刚有点走神。您说什么?】

年轻人窘迫得耳朵有些泛红,但还是彬彬有礼得又重复了一遍,字里句间都是恭敬。

【哦哦,没事您拿着吧,我其实也听不懂这玩意,您有用就收了。我吧…是个病人,您也看到了,想法跑太远,困不住它,所以咖啡是不能喝了,但还是谢谢您。】黄志雄笑得亲近,眼里的光却还是把面前人挡得远远的。“好在现在它们只是在店里飘,没跑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戈壁滩涂。”他在心里说,嘴角还挂着笑,眼皮却垂得更低,掩了小半的光。

【那真是非常感谢您了,我答应要给学生留一份的。】黄志雄眼里的光似乎是挪到了曲和的眼睛里,墨镜挡得严实,声音的雀跃却挡不住,引得黄志雄又抬了头。【那这个送给您。】年轻人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张票,双手递过去,【今晚,国家大剧院,希望您能来。】

【哦哦,谢谢啊,一定会去。】黄志雄笑得更诚恳,眉眼弯到了一个几乎柔和的角度,双手接过票看都没看就背到了身后。他不反感这个年轻人,但也不想再聊下去。跟人交谈太过煎熬,此刻他思念酒精,甚至思念自己满是消毒水味的病床。两人往收银台去,这个点自然不会有人排队,开票的时间不长,正好够他们在黄志雄还能忍耐的范围内再聊两句。

【您听这些曲子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曲和问,带点小心翼翼。偶遇的这人看起来体格健康,病情怕是在心上,自己那么贸然把票给出去…不知道有没有不妥。但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总归安保到位。

【我不想。】黄志雄倒是答得爽快,觉得讲的不清楚又补一句,【我听了睡觉。纯音乐助眠,这首歌,啊不对这首曲子,尤其能让我睡着。】说着把手机递出去,给偶遇的这个懂行的人看旋转着的专辑封面。那人厚实的眉毛拧了一会,接着就赫赫赫得笑开了。

【这您就真不亏了,这首曲子是久石让的memory,不是我们乐团写的,也没收在这张碟子里,怕是制作音乐的图省事随便扔了张封面。还没跟您自我介绍,我叫曲和。】

【黄志雄。】

两只手在店主突然消散的瞌睡的余味里握住,又松开。买到目标的年轻人甩开大长腿就冲进了高温里,很快没了影,店家在他背后惊叫【哎呦曲先生啊!曲教授!您给我签个名吧!】黄志雄被吵吵得耳朵疼,冲出店门后他又揉了揉,然后挂上耳塞继续听那首跟刚偶遇的人其实并没什么大关系的歌。曲和,曲和,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曲高和寡,取得也不是这么个音啊。

回到病房,一拍脑门,他想起来了:自己把封皮展示给店主的时候,她似乎是嘟囔了句什么大提琴音乐家教授曲和,什么专辑签售卖完了剩个摆架子的得自己找,什么今晚演奏会又要有一大波热搜…

演奏会?黄志雄这才想起那张票。乐团啊演奏会名字啊都不重要,位置…1680,A区,0排18座,工作票。

得嘞,这么好的票,晚上还是得跑一趟,不能辜负人家心意啊。

可是要是在演奏会上睡着了…会不会更辜负人家心意啊…


7月16日,晴,傍晚的天气好得不得了,夕阳里的微风甚至带点清凉。黄志雄第一次走进演奏会的现场,旁边人鼓掌他也鼓掌,倒也听得愉快。他坐的位置有点偏,音效是好的,可只能看见下午偶遇的那个人的半边脸。舞台相对第一排来说有些高,仰视的角度正好看见演奏家轻垂的睫毛。它们跟着琴弦的震颤扑闪,黄志雄没来由得想到了长不大的小精灵的翅膀。一个大提琴家,长这么好看做什么,演奏会上让人听曲还是看脸啊。

懂曲的听曲,爱脸的看脸,其余莫名出现的闲杂人等…就配合着听个声就好。

他声音真好听。

最后一曲结束,一贯鞠躬就谢幕的首席演奏家曲和竟然开了口。【愿大家…今夜好梦。】

那个晚上,黄志雄竟然真的在病床上,有了一场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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