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孤独与寂寥 | 写那些背井离乡带孩子的婆婆

背井离乡的婆婆，犹如留守在家的儿童一般，时常露出让人心疼的孤独神色。

图片为自拍

生了孩子之后，婆媳关系就是一个绕不开话题。而我们从媒体报道、国民电视剧中得到的讯息大多是负面的，婆媳共处一室的家居生活仿佛就是一场绵延不绝的连环斗。

但我的婆婆所代表的这么一类群体，你却与她斗不起来。

我的婆婆是六零年生人，算起来到今年也已五十有六了。孤独或者寂寞这样的词汇，在她过往五十多年的生命中，一定不为她所熟知，也少有体味。直到她不得不离开家乡，去往儿子奋斗并安家的城市，为儿子儿媳一家带孩子。

她初来济南的头几天，对一切都感到很新鲜：门口站岗的小战士，大院后面的燕子山，昼夜川流不息的经十路。

她也仿佛已经做好了开始一段新生活的准备，并且劲头十足。她把我们家里里外外擦洗干净，为厨房添置置物架，为阳台门上锁。每天早晨去爬一段山，誓师要减肥。随后顺路去早市，买来一天的新鲜蔬菜和水果。

她对于这个小家有强烈的主人翁意识，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家，又把这里当做一个需要她操持的家。

我感到非常安慰。

她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过后，新鲜感没了，家里一切也都收拾停当，井井有条了，暂时不需要忙前忙后。而这时宝宝还小，每天的睡眠时间长达十五六个小时。尤其孩子白天睡觉的时候，大人就无所事事了。于是婆婆的日子开始显得有些寂寥。

早晨爬山锻炼身体这回事，她也提不起兴趣了。

她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

我婆婆手很巧，会用钩针和线编织各种东西。毛线在她手里横竖飞舞，一针一针拼凑下来，竟是花团锦簇的一张图案。于是，没过多久，家里的每个小矮凳上都多了一个新编织的小坐垫，每个外出携带的杯子上都多了一个带提手的杯套，我的Starbucks杯子也“未能幸免”。这只傲娇的星巴克杯子，自从戴上了杯套，仿佛一下从小资女青年变成了乡下的翠花。当然，自从婆婆给它带上杯套，我也从未将它摘下。

再后来，没有东西可织了。

一天午觉醒来，我看到她正在把织好的一张垫子拆掉，扯着毛线的一头，一拉就拆一行。一针一针勾上去的，却这么容易拆下来。

我问她，织得好好的，为什么又拆掉？

织得太松了，不够紧凑。她说。

那多可惜呀，我感叹道。

反正闲着没事，我再织一遍呗。她说。

我在她一针一针的勾线中，看到了无限的孤独。

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来说，没有长久地离开过家。在家的时候虽然每天都和老伴儿拌嘴，每顿做好的饭菜都受老伴儿指摘，老伴儿对她不温和，也丝毫看不出年轻人常常流露出的疼惜之情，但离开了这些，她显得那么孤独。

我有些心疼她。

而每当看到她大白天因为无所事事而犯困，倒头就睡、惺忪醒来时乱乱的发髻，我又觉得内疚极了。

我想放她回她的地方去。那个家庭虽终日充满琐碎，但能给她带来安宁、平和、自如和幸福。

我竟是在剥夺她老来应有的幸福时光。

我想，每个人生命中都有那么一些难熬的日子，或是心甘情愿的，或是身不由己的；或恰逢年少时，又或已至暮年。我只当这也是婆婆必须经历的一段“痛并快乐着”的日子，其中的孤独和寂寥需要她自己克服。

而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让她过得舒服一些，少添些堵。至于育儿观念的不一致，生活习惯上的不合拍，肯定也是有的，而且不在少数。但我想，相对于她的付出，这些罅隙可以忽略，有不爽我也可以自我消解。

我们背井离乡去奋斗，婆婆也跟着背井离乡去履行带孩子的“职责”。

感恩婆婆的付出。以及，盼终有一日，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