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海上来》|安德鲁·怀斯|1947年|From《艺术巨匠·怀斯》 时光/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文：张慧姝
初次看到安德鲁·怀斯的这幅画，是在上辰夜集的文章<安德鲁·怀斯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中。辰夜集说她最喜欢这幅画里看不见的风，而我也喜欢这种看不见的事物被看见的感觉。于是，去图书馆借来了一堆有关安德鲁·怀斯的书籍。读完之后，对安德鲁·怀斯有了大致的了解，看过他的上百幅画作之后，依旧最爱这幅。看来，我是一见而钟情于这幅画的朴实画风，一见而钟情于画家对瞬间感的把握，一见而钟情于这种看似平淡无奇，却在平淡无奇之中蕴含着的意味深长。
《风从海上来》局部 安德鲁·怀斯|1947年 From《艺术巨匠·怀斯》时光/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01
朴实
用精致细腻的写实主义画风抵达事物的本质和画家的本心
安德鲁·怀斯（AndrewWyeth, 1917-2009），20世纪美国最杰出的画家。他以写实主义的画风，追求现代主义。他所描绘的人物和风景，都来自他的家乡——宾夕法尼亚州的查兹弗德镇，以及缅因州的库欣镇。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几十年中，美国画坛是抽象画的全盛时代，抽象艺术风靡一时，使得写实画风黯然失色。
同时，二战之后城市过度扩张而造成的各类社会问题，城市的灯红酒绿滋养着愈加浮躁的心灵，从大众到艺术家都在一窝蜂式地狂热追求夸张奇特的艺术效果，这种“夸张”、“奇特”、“快销”、“速食”的文化趋势，造成艺术表象之下的意义丧失殆尽。
而怀斯从未被这些如同旋风般而来的艺术潮流所带动并淹没，他依旧恪守自己独特的写实画风，且日臻完美。他画笔之下的事物，依旧是他故乡日常的景物，依旧是那黄褐色的调子，依旧是他所爱表达的事物的短暂性，通过“墙体的裂缝、斑驳脱落的油漆、衣服上的油污、皱纹、破旧的提篮、废弃已久的手推车，枯死的干草树木等”隐喻时间的流逝；他的精致细腻的写实主义画风所抵达的是事物的本质和画家的本心。
他的父亲曾经对他的黄褐色调子大为光火，而怀斯却对自己的判断非常坚定，他说：“乡下的冬天就是这个样子，我不能歪曲，我就是这样感觉的”。（《艺术巨匠·怀斯》时光/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Turkey Pond》安德鲁·怀斯|1944年 From《艺术巨匠·怀斯》 时光/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在这幅名为《Turkey Pond》的画作中，怀斯的父亲曾建议他加入一些情节在其中，比如手里的一把枪，或是身边的一只狗。怀斯表示理解父亲的想法，但他只想表达那一刹那的寂静，似乎永远留在了枯草被踩过之后弯曲的方向之中。怀斯按照事物自然的方式描绘，他要抵达的是事物的真谛，并由此发现自我，这也是他的父亲告诉他的，他一直奉为圭臬的绘画方法：“绘画必须反映出画家的本心，这就是绘画方法。”
各种艺术潮流的冲击并未让画家怀斯迷失方向、失去自我，反而成为了一种锤炼。岁寒方知松柏之后凋，经受住了冲击之后，怀斯的写实主义画风犹为瞩目，他被评价为“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现实主义者”，他先后被美国三任总统约翰·F·肯尼迪、罗纳德·里根、乔治·布什分别授予“总统自由勋章”、“金质总统勋章”和“国会金质奖章”。
大多数文化艺人往往经受不住诱惑而陷入了潮流的漩涡之中，这种众生相，愈发衬显出怀斯坚守与执着的难能可贵。其实，所谓的艺术与文化，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中心的，就如同木心所说的：“文化像风，风没有界限，也不需要中心，一有中心就成了旋风了。”
02
瞬间
瞬间感的把握，蛋彩画的层层叠加
窗棂上的旧窗纱被一阵海风吹起，飘起縠皱的波纹，这风是在沉寂的景中吹入了一丝清新，也是在沉闷的心底吹走了一些阴郁。画家敏感地捕捉着这一瞬间，用心灵用心地分析，用画笔真实地再现。
每一丝透明纱线的不同弧度的弯曲上，都承载着海风清爽的感觉，每一丝透明纱线的闪光而弯曲的形状，都是画家为读者捕捉到的构成美的要素。这种美看似平淡无奇，却用它的真实吸引着读者，这是读者曾感受到的，却因转瞬即逝，而无法说出与表达的感觉。
画家比读者更懂读者的内心。这种因短暂而被忽略、而无法言说的感觉，画家运用他的专注、审美能力以及精湛的画法，让构成那一瞬间的美的要素，在此一一呈现。
画家改变了时间的属性，而他运用的是时间的要素。怀斯的坦培拉画作（Tempera，又称蛋彩画，一种由水溶性、胶性颜料及结合剂组成的绘画）往往需要花上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蛋彩比水彩更有力量，更纯净，既耐人寻味，又能寄托画家的内在情感。但是，蛋彩画要求画家有高度的耐心和丰富的经验。绘制过程必须是先明后暗、先淡后浓、先浅后深。如果像画水彩画一样潇洒而迅速地涂绘，极容易造成颜料表皮迅速干裂脱落，更是要求画家要像刺绣一样一层一层慢慢地叠加上去。（《艺术巨匠·怀斯》 时光/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而这种缓慢的情调让怀斯着迷。他一遍又一遍地描绘，仿佛他不是在画布上，而是在大地上绘画，他不厌其烦地描绘，使得绘画的精髓也随着时间的流淌而慢慢显现出来。
怀斯说：“我喜欢在画室里慢慢地画，我认为越是这样越能接近绘画的本质…… 在我看来，能把握住它的人并不太多……如果一幅蛋彩画成功了，它就会产生一种其他任何东西都难以匹敌的力量和坚实感，还有一种我喜欢的只属于坦培拉的隐喻的特性。”（《艺术巨匠·怀斯》 时光/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03
平淡无奇中的意味深长
怀斯用他的写实主义画风，实现了抽象的意义。“写实”与“抽象”之间并不相悖，就如同“平凡”与“奥妙”之间也是相互转化的。
当画家运用上如同放大镜般的专注观察，把平日里容易忽略的细节，用他的画笔一一呈现出来的时候，这些细节就成为了一种具有魔性的存在。“写实”与“抽象”之间并不相悖，都是基于对“宇宙的探索”，都是一种“高度抽象了的精髓”，都是对于“发现就是美”的真理的印证。
怀斯的画作，读者先是被画面的真实所吸引，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某种更深刻的抽象意境，藏在画面之中，一种隐喻的力量，一种诗般的意境。
怀斯全家的生活信条，是梭罗的一句话：“从生活中最简单、最平凡的实践中获取最大的快乐。”
怀斯的画作，就是对这种生活信条的最好诠释。看了怀斯的画作，脑中突然出现前段时间被疯狂刷屏的一句话，在复旦大学2018年新生开学仪式上陈先发先生的演讲词中：“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是抵达了生活的平凡”。
也似乎更能理解木心的这段话了：
“唯有平常的事物才有深意，除此，那是奥妙、神秘。奥妙神秘，是我自己的无知，唯有奥妙神秘因我的知识而转为平常时，才从而得到了它们的深意。”
《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局部 安德鲁·怀斯|1948年 From《艺术巨匠·怀斯》 时光/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