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

       5天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李含拖上两个转轮子的灰色行李箱转身跟父亲母亲还有舅舅家的亲戚们告别,虽然这几天李含一直跟父亲母亲呆在一起,此时他们没表现出太夸张的挽留,但从他们忧伤的眼神里,李含还是看出了他们对他的不舍。亲戚们也都在门外送李含,他们认为李含是名牌大学毕业,又在大城市找了一份好工作,以后一定可以出人头地,所以现在尽可能的表示对李含的喜爱与羡慕,当然,作为亲戚,李含肯定也得必须露出温暖的微笑给予回礼,但转身的瞬间,李含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还不是因为你们,舅舅才会如此痛苦的离我们而去。

       李含这次是为了舅舅的丧礼而回来的,舅舅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也没什么文化,但为了维持家里的光景,不得不出去卖工,五十多岁了,只会干一些泥水活和农活,所以平时也只能在工地上替包工头提提泥水桶,推推车之类的,李含的表哥也就是舅舅唯一的儿子,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天天浪荡在灯红酒绿之中,舅舅本以为给他找个媳妇便可让他收收心,没想到结婚后变本加厉,经常夜不归宿,甚至还经常拿不给舅舅生孙子为要挟向舅舅伸手要钱,本来为他找个媳妇便几乎花光了舅舅家所有的积蓄,这一次舅舅真是给不出钱了,那龟孙子居然还对舅舅大打出手,自那以后舅舅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心都死了,身体还会好的起来吗?从电话中,李含就听母亲跟他哭诉舅舅命苦,辛苦大半辈子,到老时不仅没人孝顺,还被妻子儿子虐待。

       舅舅的妻子是一个典型的山里妇女,平时也不出去工作,就呆在家里跟附近七里八邻的乡村妇女打麻将,舅舅躺床的那一段时间也经常约角儿出去打,甚至有时一天不给舅舅喂饭,母亲听说后赶紧跑到舅舅家,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屎臭味儿,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双目无神的哥哥,李含母亲的心像刀绞一样,自那以后,李含母亲就住在舅舅家,一天三餐接屎接尿伺候着,这舅妈更高兴了,终于不用来伺候这个短命鬼了。

       没过一个月,李含舅舅便永远闭上了双眼,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因为不舍得折磨自己亲爱的妹妹。

       讣告刚发出,李含便连夜坐汽车往回赶,惨白的灯光在车旁呼啸而过,老旧的汽车在平坦的柏油路上依然嘎吱嘎吱响,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李含依然没有丝毫睡意,想起来,外婆还在的时候,每到暑假,母亲便会带着李含去舅舅家住一段时间,外婆最疼李含了,知道李含今天过来,趁天没亮就摸黑翻过两座山去山外边的市场买好一斤五花肉,再买一斤白豆腐,然后又急匆匆的赶回来,再从山上自家的瓜地里摘一个最大的西瓜,放在桶里用冰凉的山泉水冰起来,做完这些差不多已近中午,但外婆还是怕乖外孙吃的不开心,又从密封的坛子里拿出来过年时留下的腊鱼,放在盆子里用水泡着,然后用葫芦瓢剜出一瓢老粳米,用力的用筛子筛,然后挺着一双老花眼努力的在筛子上捡出一些碎屑和黑色的小石头,还不时的往对面山洼里看,看能不能看到她宝贝外孙的身影。

       中午,等李含和母亲到了,舅舅也从山上的农田里挑着一根扁担回来,一看到李含站在门口,便放下肩上的扁担,用力的把小李含举起来在天上打转,小李含便会手舞足蹈的发出哈哈大笑,那张笑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灿烂。

       吃饭的时候,等外婆端上一碗碗香喷喷的饭菜,舅舅便会倒上一大碗自己酿的白酒,然后用力的喝上一大口,嘴里发出舒服的啧啧声,再满口酒气的询问母亲家里最近的情况,而小李含此时就端着被外婆夹满肉菜的碗跑到门口坐在门槛上,一边大口地吃,一边丢一块肉给面前摇头排尾伸出大舌头的馋狗,这时外婆就会跑过来把小李含抱起来,说你自己快吃,别给狗吃,这时舅舅无意中说红烧肉怎么有点怪味道,外婆转身说可能回来的时候装在袋子里走山路闷坏了。

       吃完饭后,小李含便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去山上摘李子,喝泉水,偶尔还能摘到大大的地泡儿,放在嘴里一股甘甜便喷涌而出,李含现在依然记得这种味道,虽然有时这种味道会和其他味道混淆,但他认为他一直都记得。

       外婆是在李含13岁的时候过世的,由于当时正是期末考试,父亲拒绝让李含去参加外婆的葬礼,但舅舅的葬礼,没有人能找到借口不让他参加。

       葬礼在鞭炮声和麻将的喧嚣声度过,老人过世了,房头上的亲戚邻居过来守夜是习俗,而守夜的一个重点内容是打麻将,有些人甚至不是为了来给舅舅上香而是为了凑一桌打麻将来的,在这畸形的葬礼中,李含对这些人十分的痛恨,甚至有一股冲动想冲上去掀翻就放在舅舅棺材旁边的一付麻将桌,但想想又忍住了,何必和这些已经麻木的人计较。

      出殡的那天,舅妈和表哥抱着舅舅的棺材哭的很凶,旁边挥舞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的道士说,这真是一对世上少有的孝儿孝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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