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舅舅家的表弟因为抽烟、喝酒、打群架被学校开除了。
那天晚上，舅舅一直没有回家，也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他独自回到了家乡的老房子，昏昏沉沉的喝了半宿闷酒，然后晕倒在院子里，直到第二天被隔壁的邻居发现。
事后我给舅舅打了电话，想劝他看开一些。可他说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他难以接受，他觉得自己活的连一点儿盼头都没有了。
或许，这样的惩罚结果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言，只是一次惨痛教训。但对于一个条件并不好的山村家庭和一个历尽沧桑的老父亲来说，家里唯一的儿子从十五岁开始就不再上学念书，就如同天边再也看不到升起的太阳一样。
因为在舅舅心里，表弟能考上一所大好学，通过知识和学问去改变贫穷的命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希望。而上学念书对于每一个家境困难的孩子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途径。
01
舅舅出生在北方的一个穷乡僻壤，那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环境比较封闭，村民们很少与外面有联系。
记得母亲曾说过，她小时候上学，每天都要翻过两座山，走上将近三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附近乡镇的学校。
那时候，母亲读高中，舅舅每天都会在天还没亮时陪着母亲去学校，然后再赶回家里做农活，然后再赶在学校放学前到学校接母亲回家。
这样的陪伴一直持续到母亲高中毕业，母亲说，在她读高中的三年里，无论是寒冬酷暑还是风吹日晒，都没能打断过舅舅对她的陪伴。
每次回忆这些往事，母亲都会忍不住落泪，她说舅舅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那时候的我还小，不懂得大人们的心思，但听完母亲的故事后，我还是好奇的去问过舅舅原因。
“因为小妹怕蛇、因为小妹怕黑啊！”这就是舅舅当时告诉我答案，我还曾为此嘲笑过母亲胆小。
其实，他是想给予小妹更多的支持和鼓励，因为他太希望小妹能凭借知识的力量飞出贫困的大山，飞向更辽阔的远方。
02
大二的那年冬天，我带着相机和三脚架，以拍视频作业为借口，骗舅舅带我重温了一遍母亲当年上学的路。
那天一直在下雪，山路很滑，好几次我都险些摔倒，但都被舅舅扶住了。我们走了很久才看到母亲当年上学的乡镇，但因为那条下山的路已经废弃了太久，舅舅没有再带我继续下山。
他说，以前常会带母亲一起到山上眺望远方。那时候，走出山里，几乎是全村每一个少年的梦想。而去实现梦想的唯一方法，就是努力读书。后来，母亲成为了全村唯一的大学生，如愿走出了山区，飞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他总是用小妹作为教育儿女的教材，说小妹是村子的骄傲。
可他却从来没有提过他也曾一度向往过远方的天空和太阳，也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起过他高中时优秀的成绩和那些已经烂在泥土中的全国物理竞赛的奖状。
03
我的姥姥在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家里的条件很不乐观，一家五口仅靠着姥爷一人的工资维持着生活。
后来，姥爷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孩子们都在读书上学，即便孩子们生活的再节俭，仅凭姥爷一个人的工资也难以支撑五口人的生活花销。渐渐的，家里的经济负担变得越来越大。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让亲人吃饱饭，大姨最先站了出来。她含泪烧掉了刚刚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放弃了不可估量的前程。
不久后，舅舅也主动退学了，大姨和老师三番五次的劝他继续读书上学，但他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为了体弱的父亲，也为了年幼的妹妹。他选择了背负，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扛着家庭和责任，走向了岁月。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村落里升起的缕缕炊烟，舅舅在前面边走边挑捡着路边的干柴。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岁月雕刻出了那幅沧桑的画面！
这些年来，他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
04
舅舅一家的生活真的是很不容易。可以说，为了生存，他毫无保留的倾尽了所有。
他炸过油条，卖过豆腐、豆腐脑；他种过庄稼、玉米，卖过各种蔬菜；他养过猪、养过兔子、养过各种家禽卖钱；他扛过化肥、搬过砖瓦、活过水泥，也曾为了每个月多挣上1000块钱而冒着生命危险去私人的黑煤窑做苦力。
他在煤矿干活时遇到过多次事故，他在事故中摔断过胳膊、摔折过腿，也被矿车压断过肋骨，各种跌打损伤更是数不胜数。
舅舅这大半辈子尝遍了世间的苦和辣，却把甜都留给了家人。
为了表弟能到城里念一所好高中，也为了年迈老父亲冬天不再挨冻，一年前，他申请了60万元的贷款，在为表弟在城里买了套房。
60万元的贷款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很小的数目，更何况舅舅已经是一个年过60的老农了。
但他没有向现实低头，他比任何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更努力。他应聘过社区保安和门卫，也摆过水果摊、卖过早点，他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他不知疲惫的去挣每一分钱，都是为了能早点儿还清贷款，给表弟减轻一些负担。
我的母亲曾在舅舅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写了《生存就是要毫无保留的活着》这篇文章，母亲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鼓励舅舅去坚强的面对生活。
那天深夜，文章收到了舅舅赞赏的8块钱和一段留言。
他说，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儿子能为他倾尽一生的父亲写一篇文章发在公众号上。但他不确定这辈子会不会看到这样一篇文章。
舅舅毫无保留的倾尽了所有，只是为了家人能过上好日子。他平庸了一辈子，也贫穷了一辈子，但他却一直在不断的努力将家人和孩子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05
我跟表弟说过他父亲的故事，但也许是他还太小，他没有能体会到他父亲这一辈子的不容易。
他觉得父亲越是不容易他才越该早点儿打工挣钱帮父亲去分担，可他却不知道，他的父亲就是为了他能好好读书上学，为了让他不再重复自己一辈子走过的苦日子，才把无数沉重的担子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作为哥们儿弟兄，表弟在学校里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但作为儿子，他却不能为了父亲一生的愿望而花费自己三年的时间去努力读书学习。
无论我怎么劝他，他依然觉得自己混社会能混的更好，他不相信读书是他最好的选择。
昨天，表弟去酒店应聘了服务员的工作，一个月2500块钱的薪水。
他跟我说，他每个月会给父亲2000块钱，剩下的钱自己省着花，希望自己能帮父亲减轻一下压力，他说以后要给父亲买房子。
其实，我听他说了这些话后心里也是挺不舒服的。我想，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于是我们做了一个约定。
他答应我出去混一混，最晚到明年八月份，如果自己找不到比读书更好的路，他会重新回到学校读书，把落下的都补回来。
其实，我并没有跟他说太多，我只是告诉他，他的父亲一生都在遗憾自己没能有机会去上一所大学，而且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但是他不一样，他还在可以靠上学读书去改变命运的年纪，他还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而至于哪一条路是他最好的选择，既然亲人们都无法帮他选择，那么就让这个社会去告诉他吧。
浪子回头金不换。希望明年九月的开学季，他能重新坐到教室里，然后以过来人的身份去告诉那些像他一样迷途的孩子们：
当你还有机会去靠读书上学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时，你要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