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小记闲

北京向北,离城四十公里的地方有座山,叫大杨山。

这个地方,我猜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是我寻觅了好久才找到的。

果不其然,在这热闹的国庆长假里,车子一过昌平崔村,便人烟稀少起来。我在后座,往前看,望不见车;往后看,瞅不见人。盯着蜿蜒山路,便朝先生嘀咕:不会走错路吧?咋没有一点儿车影人声呢?他让我只管放心。

恍惚闭了会儿眼,就到了。停车,买票。

先生付钱的时候,我往窗口里探探头,看见卖票的青年妇女怀里还抱着个睡熟的小娃儿。呵!一边工作还能一边看孩子,这里可真是天高皇帝远了。四围一望,才惊觉已到深山,除了头顶一大团一小朵的白云,乌鸦啊啊的高亢鸣叫,几近阒无人声,我不由挽紧先生的胳膊。城里太热闹了,这里静得吓人。

我们把车泊在停车场,发现里面只有零星几辆车,也不见半个人影。

从车里出来,我看见西南角像个厕所,便奔过去。可到跟前,左看右看,连个“男女”都无标记。正逡巡着不敢进去,先生到了我身后,问我为啥傻站着,我努嘴让他看两边。他说:傻呀!男左女右。我说万一右边蹲着个男人可怎么办。他瞪了我一眼,一头闯了进去,一秒钟又回来,说快进去吧,我帮你放哨。

我 一出来,就见这老兄弯腰捡起一块尖石,左边墙上刻上一个“男”,右面墙上刻了一个“女”。我瞧着拍手大笑:“这世间混沌的男女被大哥你一笔分出来了!”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年久失修,破败得如同多年风化的石头,不过,走着,时闻泉流涧下,看两旁嘉木葱茏,清荫匝地,层峰尽处,云卷云舒,也并不影响心情。

正东张西望,路边左首倏尔闪出一条小径来,不知通向哪里。反正时间一大把,便同先生抬脚上了这条小径。

小径窄狭,更狭处仅容一人走,两旁杂树繁荫,多不知名。已近深秋,有许多熟透的果实落在地上,我捡了几把塞在裤兜里。又找个干净的,投在嘴里嚼了嚼,硬得差点儿把牙硌下来。留下几个给孩子玩儿,其余索性都扔了。

正走着,忽听见前面有人说话,透出大片天光,我们便好奇地紧走几步,原来是个小平台,有一家三口在此歇息。孩子才两三岁,男孩,胖乎乎憨厚厚的,他妈妈也长得结实,像个山里妹子,穿着个大棉袄。那爸爸瘦,一旁笑嘻嘻的。大概山里人太少了,我们彼此感到分外亲切,互相攀问从哪里来,原来,他们在山里已转两个时辰了。

跟一家三口告了别,不远处有个路标,指向石佛寺和橡子林。对石佛不感兴趣,橡子树却未见过,便喜滋滋地奔它而去。

正走得来劲,忽听得头顶不远处有乌鸦叫,乌鸦声一落,又听见远处有人喊山。听声是一对男女,细听,男声高扩,女声柔曼,一高一低,一唱一和,悠远如天籁一般。还想多听,人家就停了。可头顶的乌鸦却不管不顾地啊啊起来。

这回热闹了,本来我先生听人家喊山就嗓子痒,现在好了,乌鸦啊一声,他就紧跟着学一声,乌鸦啊啊两声,他又跟着叫两声。这样一前一后地叫着,后者的声音比前者还高,还好听。乌鸦大约是怒了:这究竟谁的地盘呀?便听着乌鸦使出洪荒之力,一声长“啊——”,霸气传四野!我前面这位老兄当仁不让,昂起头长啸起来,比乌鸦的尾音还长,简直,要疯了!这一声之后,不知为什么,乌鸦不吭了。我在后面笑得撑不住,赶紧扶住一根粗藤,说,你快跑,乌鸦搬兵去了。

撇下乌鸦,往前走,几个峰回路转之后,前面便豁然开朗起来,树木错落,青砖铺地,三间小庙兀自立起,像山里人家,一般闲居着。西南角有一台石桌,四个石凳,远看虽不精致,却也粗朴可喜。走至近前,发现石桌石凳一尘不染,像刚刚被人抹过,可四顾无人,只有庙顶上几只麻雀来回蹦跳。

我和先生轻轻走到庙门前,发现庙门竟被一把小铁锁锁着,我俩各立两边,脸贴着窗玻璃往里观瞧,只见正中果然一尊石佛,似释伽亦似菩萨,两边各有一尊神围护着。

转过脸去,便想起所谓名岳宝剎及都市寺庙来,此时定是人山人海,沸腾盈天,怎及这青山小庙前,悄然静坐,明心见性。神思至此,心底由然生出一团喜气,洞彻如福至。

恋恋离开石佛小寺,继续往上攀登,山路竟变得陡峭了。

连上多级石阶后,感觉前面的山径宽阔起来,两旁的大橡子树千枝纵横,万叶交错,组织出一个天然走廊。蓦然间,我想起了年轻时恋爱的时光,心里泛起万千柔情,便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又想起他那时回头看我的眼神,忍不住抿嘴一笑。他问我想起什么了,我说你猜,他说:我们恋爱的时候。

出了长廊,又往上走,过了迎客松,几乎就到山顶。举目四望,层峦叠翠处,时现几片橙黄,天地恰似一幅徐徐展开的油画,而人在画中。

看累了,我们坐在树下一块大青石上。瞅瞅四下里无人,便紧紧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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