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暮-23、革命的友谊

实物盘点后,开始了紧张的电子数据整理工作,总部还划出所有分支机构数据提交时间的红线。

这个傍晚,小舒加班已将明细表录入完毕,发给了苏苏。

昏暗的灯光下,门外入夜的夏蝉聒噪,蚊虫嘤嘤。

“小舒,你先回去。我整理一下就提交了。”苏苏叮嘱面前这个动作麻利的女孩。

“木姐,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小舒不放心问道。

“可以的,我也不会在这里独自呆到太晚。”苏苏坚持道。

她只是对明细表作出分类排序、下拉表格、汇总的动作。

客观而言,如果有章可循,这才是木苏苏应该被大骂,被干掉最有利的时机:提交出去的表格,汇总金额出错了。

苏苏刚毕业供职时,关系企业的总经理来视察本土厂建,要求把库存造册拉出来,结果小女生不知哪根弦搭错,小数点点错一位,老总在现场直接就把她干掉了,顺带大骂了驻地管理人员一通。这件事稍瞬就传遍了所有关联公司,震撼了这群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木苏苏认为他是对的。

“昨晚明明我出了汇总数据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隔日小舒检查着抄送版,疑惑地自言自语。

木苏苏的判断是,小舒并没有出错,而是她分类完,头昏眼花,拉公式时,不经意间没有取定向单元格汇总,而是取了所有单元格。汇总的金额就瞬间翻了上一年度几倍。为了赶时间,一汇总完她就提交了。换句话,没有走心。

品名繁冗,数据纷呈,时间急迫,等等,等等的说辞,无非是自找借口罢了。

总部财务拿到这张表,要求按其要求重新出表。期限截止的那天下午,只有驻地破天荒停电,其他厂区供电正常。现在想起来,应该是被个别老员工,熟悉此地硬件设施的人,拉闸了。

想做成一件事情,大概率还是可以成功的,只要你必须成功。木苏苏知道如果未如期完成,嗯,不可描述——

她沉着地揣着电子优盘来到隔壁公司,冒昧闯入,“我是隔壁公司的,着急上网,请问可以借用贵司的电脑与网络吗?”

办公室里仅有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士。他从繁冗的事务里脱身,没有丝毫犹豫与耽搁,就应允了。

谁也没能揪到她的小辫子。她有时候真的极度不愿意被别人质疑,“为什么你没有做好?”

她去其他公司借台秤。

“我们这里没有呢,”一个外貌彰显其财务职业,有话语权威的大妈,正和一个男人,谁知道是不是她老板哦,聊天,警惕地望着她。

没有就算了。转身,往外走。天知道为什么这时匍匐在地上的那条大黑狗,这时摇摇晃晃起身,她不以为然,没有诱因,这条狗直起两只前腿,从身后朝她扑了上来——

当然非常惊恐。这时任何道歉都是徒劳的,狗仗人势的道理,还是懂的。

于是她就一半极其愤慨,一半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回到公司,喊女孩子们看看后腰被那不懂事的狗蹄子抓得重不重,主要是提防狂犬病。

无大碍。

生活的洪流会发生很多意料不到的事情,也没有义务对你作出合理的交代,对你施恩,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成功,今天若对你无偿付出,正是基于对方昨日不敢随便舔给别人看的伤口,那些曾经独自流过的血汗。

“我见过每天凌晨四点的纽约”,科比这么说。

你只有长出犄角,身披盔甲,一路劈荆斩棘,朝前闯,才有一点点生机的可能性。

太平的日子里,物流仓是静谧的,安然的,平和的,勤奋的。副职带领下的团队建设可以实现分工明确,绩效评优,以权谋私是不允许的。小男生们尚且有大把的未来消遣,换作那些在江湖上漂了几十年,讨生活的人,就没有那么好管理了。

“木姐,吴司机今天来不了,昨晚被人打了。”这一天一大早,齐建军紧蹙眉头过来找木苏苏。

“被人打了?被谁打了?”木苏苏疑惑极了,侧身问道。

“配送去墨城分公司,都快到了,可能是别车,然后被人追进了墨城分公司楼上,拳打脚踢。”齐建军一半对现场情况的单方片面之辞而持疑,一半事出下属之惨烈,不是好事情,因而忧心忡忡。

“它妈的!墨城分公司的男同事是干什么吃的!”木苏苏随即就爆发了,手顺势一拍桌子,“竟然由着外人追进去,打我们同事!”她“腾”地就从椅子上冲跳起来,凶戾道。

“吴司机现在人在哪?”她瞪着眼睛问。

“在宿舍休息。”齐建军诧异地看着木苏苏与平时判若两人的样子。

用齐建军事后的说法,“木姐,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脾气的人,从那次你拍桌子我就知道了。”

是的,木苏苏忍耐度其实是有限的。

木苏苏的成长历程中,“礼貌、谦让、温和、讲道理”耳提面命,日日如一。当她听闻力量不对等的暴力事件就眼睁睁发生在眼皮底下,就象它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对它的容忍度几乎折算为零。

商议下,刘波留下来值守,另两个人就骑了车,从餐厅打包了几个菜和一份鱼汤,出发去探望被刀俎鱼肉的人。

被打者鼻青脸肿,裸露在外的胳膊搽着红药水,又或衣服遮掩下的创口包扎着纱布,蜷缩在宿舍里自己的小床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两个人就迭声问。

“好多了,头还有些晕。”被打者就有气无力答,大约从未曾想过,还会有人来进行慰问?

“我们一定会向上面反映情况。”当场,这个拍过了桌子的女人气愤道。

这个别车的事故就出来了两个版本:吴司机的版本是对方不对,他拉着一车货就快到目的地了,行在街的中央,被前车挡道;

事发地负责人的版本是吴司机不对。

木苏苏是如何知道第二个版本的呢?总部对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是支持了物流仓,处罚了墨城分公司负责人。然后在一次会面时,宁城分公司负责人主动提及,“唉,这事情,其实是吴司机不对的。”他立在桌前,双手抚案,满怀愁绪,言谈间颇觉好兄弟蒙冤。

其实她是不管这些的。是别车事故的两方斗气也好,冲突也罢,对方可以报警。假使以暴制暴,好,即便是当事司机因物流仓督导无方,先动了手,或肇事在先,最后打不过了,就逃,逃进了自己的兄弟公司,那么,

外人可以随便追进一个公司,为非作歹吗?当事司机事发时还在上夜班吗?

当然也可以是,若得罪上地头蛇,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又或,你们物流仓的人真的自己没做好。至少,你必须为自己,对认为不公正的处理结果,提出合理的申诉吧。

那一次事件之后,吴司机还是在不停地追报销,但是谈起工作关系,相互间就熟稔了不少。

于是齐建军和刘波就来问,“我俩有意组织聚餐,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木苏苏眼神闪闪发光,觉得这个主意好。

于是,这一票人,分几个档次凑了钱,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已经提前通知所有分支机构这一天我们不发货,请提前作预算。忙完了的,先去包间准备酒水、点菜;没忙完的,多几个人留下来,快马加鞭,

最后,木苏苏跳上刘波自行车的后座。一屋子人吵吵嚷嚷,加了座,把一张已经热气腾腾上了很多菜的大圆桌团团围坐住。

有女生就闪着宝石一般动人的盈盈波光,羞赧道,“呀,我不喝酒呀。”

“满上饮料,满上饮料!”男生就叫起来。

所有人把满杯举起来,聚在明亮的吊顶下,杯子里的啤酒的泡沫就急遽地簇了一点光,刹那沿着杯壁褪去,湮没进清亮的液体,

“乒乒乓乓”相互碰杯,

“干!”一众人齐声吆喝道,仰起头,把酒水倾注进嘴里,一边梗起眼睛,吞咽下去,一边又把自己手中的杯子底扬起来,表示自己喝光了哦。

就热热闹闹吃喝起来。

木苏苏记得很清楚,这一个临近周末的傍晚,在这一酒席上,大家丝毫都没有谈起工作,也许,也许极个别人想谈起工作,确切地说,她并不知道这次聚会的临时起意是什么,她已经无意去深究,所谓“感情深,一口闷”,想扯起工作话题的,都被木苏苏和齐建军挡掉了。

也没有猜拳行令,玩了一个伸手出“黑白”,就是出手心或手背的游戏,人数是奇数,哪个颜色撞色的少,这些撞色的就把酒喝了。

几巡下来,这些人痛快地喝了酒水,品了美味佳肴,血脉在贲张,味蕾在燃烧,又被冷静的灯光和风力很足的空调所清冷,就心满意足地眯缝起眼睛,心无旁骛,畅所欲言。

齐建军和刘波起身,就去加菜。

这时吴司机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就笑着跟木苏苏说,“呆会儿我们都出手背,一直出手背,怎么样?”

留在包间里的人都叫起好来,彼此间意会,一边怀着好戏就要上演的心意,露出捉狭的,快活的笑容。

待到那两个不明就里的人回来,

“一二三!”众人吆喝着,一起把手从背后掏出来展开,只有刘波一个人出了手心,

“喝喝喝!喝光!”男孩子们叫起来,提起酒瓶把他的杯子不浪费一点儿泡沫那样,缓缓满上。

刘波无话可说。

“一二三!”众人吆喝着,一起把手从背后掏出来展开,

“哈哈哈,哈哈哈!”除了刘波和齐建军,其余人放声大笑起来,热烈的气浪就要把桌子掀起,螺旋着最终在桌子中央汇聚,向屋顶攀升而去,屋顶就要被这如炮竹一般的响亮给崩开了。

“喝喝喝!喝光!”男生也罢,女生也好,老江湖也罢,小鲜肉也好,就一起叫了起来。

刘波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心知肚明的这些人,就笑得更起劲了。

木苏苏默认了这种出老千,她也在这个场合,乐不可支,喝了不少,一边叫着服务员帮忙不停加热茶,来冲淡酒精的威力。她也知道,这一圈人,萍水相逢,因为把那俩人当一回事,才出了老千,否则哪怕自己不出钱,酒都不要一起喝!

这一个何其快意的夜,友谊的小船说翻没翻,反而来,让我们把革命的友谊升华一下吧。

夜色深沉。这一圈人,最后就挥舞着手,口齿不清着,呓语着,你送了我,我又送你,像兄弟姐妹般告别,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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