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狭长潮湿的巷子墙角长满青苔。
这条巷子有547步。
桃和奶奶住在一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因工作出错逃跑便再没出现。“大概死了吧。”身边人提起父亲时,桃总会轻描淡写地抛下这句话。
从那以后母亲为了还债以及养活桃和奶奶做起了出卖自己的生意,那时母亲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门,有时几天不回家。
奶奶很讨厌母亲那样做,曾经和桃的母亲商量可以努力打工赚钱,慢慢还债,但母亲一口否决,多次奶奶劝说母亲她都听不进去。所以经常在母亲打扮好出门后奶奶总会抛下一句话“去死哟!”
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多年前被拐卖到这个地方,记不清一切,遇到桃的父亲,那时父亲对她很好,她就留下了。
母亲似乎很爱父亲,在桃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很快乐,虽然沉默少语,但是她看父亲的眼神很温情。
那时一段很幸福的时光。父亲失踪后她经常一个人会发呆沉默。吸烟看着远方。再后来母亲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也很冷漠。完全不像以前的她。
母亲很长一段时间不回家。回来的时候会拿一些钱砸在桌子上,又和别人走了,桃看到等母亲走的人大多是债主。
终于有一天母亲服安眠药死了,她太累了。奶奶哭天喊地骂骂咧咧,桃却没有流一地眼泪,她一个人跑出去。
五天后桃回到了家,却没有人。邻居告诉桃,奶奶发现母亲死的那天桃不见了,当时就昏倒了,第二天也去世了。
桃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人走在巷子里,她嗓子堵的厉害,吐了几口血。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了。
二
桃找了一个男朋友,是在一个雨天遇到的。
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子看到淋成落汤鸡的桃,问她:“你需要伞吗?”
桃笑了。
他住在一个公寓里,房间干净明媚。在有太阳的日子,阳光照进来很温暖。
“我喜欢下午在这看书喝茶。”男子笑道,牙齿很好看。
男子叫梁。
桃感觉这里和自己住的巷子截然不同。
桃想她应该住在这里。
她想她爱上这个叫梁的男子了。
他会是凉薄之人么?桃心里在想。这时桃十七岁。
三
以后的日子桃就和梁住在一起,梁很照顾她,每天早晨做好早饭去上班,午饭也做好在冰箱里,留纸条告诉桃记得中午热好了吃。晚上买好菜回家煮饭。
而桃每天就在家里睡觉上网,她从不做一点家务,梁从来不怪她,只是宠着她。
乖乖呆的日子久了,她便又萌生了出走的念头,那天在梁上班走以后,她一个人出走了,下班后梁等不到,打电话关机,找了大半夜没找到人,他一夜没睡。
第二天请假没上班就出去找桃了,但都没找到,下午在梁快急疯的时候桃回来了,她看到梁很焦急很狼狈的样子却大笑了,梁很急的问道“你去哪里了,我快急死了你知道吗?”
“就是一个人出去呆了会,没事啊,这不回来了吗?”
梁冲上去抱住她温柔的说:“以后出去告诉我,不要不说一声就乱跑,好吗?”
桃咯咯的笑了,她知道梁是在乎她的。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桃轻声问道。
梁没说什么,笑着摸摸桃的头说,“累了吧,我煮饭给你。”
梁还是对桃很好,但是从不说喜欢桃。桃想,大概他就是不善表达吧。
四
可是桃总是喜欢出走,在又一次吵架中梁吼了一句“你够了没!”之后桃在夜里又一个人出走了,没留任何信件。
梁又一次发疯般得寻找桃,电话是通的,但是没人接或者挂断,信息一条都不回,梁很生气又担心,道歉的短信,恳求桃不要闹了,都一律无回应。
三天后桃回来了,她一进门梁就抱着她道歉,告诉她自己多难受,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梁对桃还是那么好,再没冲她吼过一次,每次桃很过分的无理取闹的时候他都很耐心的面对,桃生气的时候静静听她大吼大骂,摔东西。等静下来的时候收拾东西。
但是他没说我喜欢你。
他为什么不说喜欢我?桃很奇怪,她总是在逃跑来证明梁还是在乎她的是喜欢她的。
以后的日子里,梁对桃依旧很好,但是桃总是会突然失踪,或者因为吵架就会出走。
每次在桃回来后他们会谈谈,桃总是大笑,说以后不会出走的,会很乖。
后来,梁也习惯了。
五
桃想,她大概要乖一些了,这样子总是让梁很难过,尤其是再一次自己出走几天后回到家看到梁那样憔悴,对自己边说话边哭的样子,让桃心里不禁有点内疚。
她开始偶尔收拾一下房间,为梁洗衣服,自己买菜煮饭等梁下班回家,抚摸着梁的脸颊,轻轻说我喜欢你,我会很乖。
又是一个下雨天,桃慢腾腾的起床,她想起梁早晨上班的时候没带伞,决定去给他送伞,正好自己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去过梁的公司。
她看了看时间,才十点,她打算给梁煮饭送过去,因为平时梁中午回不了家,在公司吃。
桃没有进去,在梁的公司楼下的一家小商店等梁下班再打电话给他。
桃看着窗外的雨,心里充满了淡淡的喜悦。自己还从来没给梁送过饭呢,他会很惊讶吧,桃想着。
雨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从公司出来,桃仔细看了,很像是梁,但不是梁一个人,旁边还有个女子,两人撑着一把伞。
桃顿时觉得很气愤,但是她静了下来,走到梁和那个女子的旁边。
梁很惊讶的站了起来,一时不知所措,桃突然微笑着抱着梁的胳膊,“让你们等久啦,我来了,一起点菜吧。”
梁木木地点点头,对那个女子介绍了桃,告诉桃这是紫。
饭桌上的气氛看似很活跃,其实每个人的心都打算着各自的事。
吃完饭梁告诉紫他下午会迟到一会,现在送桃回家,他怕桃误会又出走。
六
一路无话,到家便是争吵,梁在解释,那是公司一个关系好的朋友,每次桃出走后她都会帮忙找。
虽然梁说他们没什么,一切都解释开了,但是桃心里还是很生气,毕竟自己亲手煮饭给男友送去后却发现男友和别的女人吃饭,谁心里都不好受。
晚上梁下班回来,桃奇迹般的在家没出走,而且还煮了晚饭,大家都没再提起白天的事情,但是梁的眼神很复杂,桃却开心地滔滔不绝。
几天后晚上梁回家没看到桃,打电话关机。
梁知道桃肯定对上次的事情心里有结,故作无所谓后又出走了,“这样不讲理”!梁很生气的拿起一个杯子在地上砸的粉碎,他没有出去找桃。
很晚了,桃回到家了,手里拿了很多东西。
梁看到桃后抓起她个胳膊喊道:“你为什么又这样,很好玩吗,走啊,上次的事情我解释了,你不满你可以说,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出走后我是怎样度过那些日子的,你又走,有意思吗?这样折磨人很好玩是不是?”
桃呆呆的看了很久,打了梁一个耳光,梁瞪着桃几秒后甩开她就冲出门去。
桃只是慢慢捡起散落了一地的为梁买的衣服,以及一些生活用品,这些平时都是梁去买的。
最近桃整理房间时发现很多东西没有了,她决定去买,不能总让梁去做,自己也该懂事的,不想再那么自私懒惰。
但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让桃不知所措。
七
梁一夜未归,桃没有打电话,只是在房间发呆一晚,她突然很想念奶奶、母亲,甚至那个不负责的父亲,想那个潮湿的小巷子。
她回到以前住的地方,什么都没变,她突然很想念以前的生活,在奶奶和自己择菜的桌子上哭了起来,很久没哭过了吧,很久很久了,自己麻木了那么久,无情了那么久,还是没坚持住……
第二天她给家人上坟,住了几天后。她开始很想念梁,自那晚争吵后梁再没联系过自己。
桃回到了梁住的地方,今天周末,梁不会上班的,桃想解释那晚自己没有出走。
她拿钥匙开门,却打不开,敲门很久,梁才出来开门,他看到桃以后面无表情,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回来了。”桃要进去,但是被梁挡在门外。
“这里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这是我家,你是谁?”
桃不知道说什么,她只是看着梁,过了一会,紫从里面卧室出来了。
“你们?”桃看到紫后立刻僵掉了。
“她是我现在的女朋友啊,怎么。”梁很冷的口气说出这些。
“你们原来早———”桃刚说出来就被梁打断了,“对啊,我们早有瓜葛了,这不是你认为的吗?”
桃的眼泪狂涌而出,她没解释什么,僵持了一会转身跑了出去,身后的们重重的关上了,外面又是大雨……
八
在雨中走了很久,桃的心很痛很痛,泪水和雨水在脸上任意流下,她只是麻木的走着,到傍晚的时候小巷子的邻居碰到了,将她带回了家,当晚桃生病了。
昏迷中躺了几天,清醒后她知道是邻居几天的照顾,邻居是个人很好的阿姨。
她看到桃清醒了很开心的说醒了就好,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她很难过桃是个命苦的孩子,小时候父亲失踪,最后母亲自杀,相依为命的奶奶也死了。
很快桃的病就好了起来,她没有再联系过梁,她只是去梁住的地方看了看,梁似乎和紫很平淡。
“一个人怎么可以失去这么多人?”他们都是很自私,不顾及那么多久选择离开了,剩下的人要承受那么多,父亲的逃跑,母亲自杀,奶奶病逝,梁的背叛……
这些事一件件的在桃的脑海中浮现,桃又一次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脆弱?
大概自己也该逃离这样的状态了吧,桃买了很多安眠药,在一个雨夜,她走了一遍小巷,这是自己和家人生活的地方,和梁相识的地方,那么多回忆,桃数了数,这条巷子有547步。
她回去服下了安眠药,给梁发了一条短信。
“梁,先说对不起,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没有给你带来很多快乐,反而总是让你找我而生气。那晚我是去买生活用品,顺便去帮你买了两件衣服,手机是没电关机的,我没出走,也没误会你,因为我已经决定要改了。我真的很爱你,我开始努力在改了,真的,但是这一刻都没用了。我的家人、你,都离开我了,大家都是在不停地逃离,我想我也该离开了,对不起我又在逃离,但这是我最后的逃亡。”
梁看到短信后立刻出去找桃,他想桃应该在以前住的地方,外面大雨依旧。
梁一路奔跑,泪水已经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了,他想再跑快点,告诉桃不是这样的,那晚是他误会了。
因为之前桃经常出走,他小心翼翼敏感至极,所以那晚以为桃又走了,他彻底忍不住了,和紫在一起也是因为心里报复,那时他以为桃就真的无药可救而紫又那么喜欢自己……
“桃,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气你的,我,我都做了些什么?你知道我最在乎你的,桃,你等我,一定要等我,等我去解释,我们重新开始”,梁的内心大喊着这些话,却觉得心里空的疼痛。
他拿起桃那晚买的衣服,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衬衣,一直没舍得买。
那些生活用品一件件堆在桃的床边。
梁扶起了桃,呢喃着“我们回去,你再也不许逃跑了,不可以。”
只是桃再听不见了。
“这是我最后的逃亡”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