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折戟印度
文/DoNews Autumn、李昊原
责编/杨博丞
TikTok再一次被按下暂停键。
北京时间6月29日，印度电子与信息技术部发布声明称，为保护印度主权完整、国防安全与社会秩序，将封禁包括TikTok、微信、快手、UC浏览器等在内的59款中国应用软件。而在这些App中，TikTok的名声最响、用户最多、成绩最好，同样，受到的打击也最大。
2017年8月，TikTok进军海外市场，成为中国在世界影响力最广泛的App，深受全球用户喜爱。但随着中印边境冲突升级、双方关系日趋紧张，TikTok在印度短视频市场的王者地位也越发飘摇不定。
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月里，TikTok先是遭遇了一场“抵制TikTok”的全民运动，而后又受到了“一键删除中国App”浪潮的波及，在元气尚未恢复的情况下，又收到了印度政府的封禁令。截至目前，用户在印度各大应用商店已无法搜索到TikTok，老用户在打开软件后也只能收到无法正常使用的提示。
封禁令下达的48小时里，TikTok的红人纷纷转移、本土的竞争对手也强势崛起，辛苦打下的江山如过眼云烟飘忽而去。尽管TikTok的新任CEO和印度负责人各路奔走，但能否回归对其来说仍然还是一个未知数。
如今，除了拼尽全力夺回印度市场，TikTok也要为失去它做好心理准备，重新调整海外战场的战略战术，来弥补失去一座城池的损失。
致命打击
“虽然TikTok并没有改变我的生活，但现在却连（成名）这个机会也破灭了。”
22岁的Saddam Khan是新德里火车站的一名搬运工，在TikTok上拥有超过4.1万名粉丝。当听说政府下令禁止该应用时，他的头上正顶着两只客户的公文包。
“我真想把包扔了，然后大哭一场。”
Saddam Khan只是对这一禁令感到失望的众多TikTok用户之一。作为其最大的海外市场，TikTok在印度的月度活跃用户数超过1.2亿，相当于全球每8名活跃用户中就有一位来自印度。
如此庞大的用户群体，面对突如其来的禁令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许多TikTok上的红人纷纷开始录制视频，“哭着”对TikTok说再见，一场名为#RIPTikTok的运动也在印度就此展开。
“虽然我为此感到难过，但是我们必须遵守政府的决定，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把自己的国家放在首位。”
拥有140万关注者的TikTok红人Arpit Ranka在视频中无奈表示，同时他还不忘敦促其粉丝转移到他的另一个社交媒体阵地——Instagram，他在上面拥有近30万粉丝。随着TikTok的禁用，与其类似的其他社交媒体也由此获得了爆发式增长的机会，印度的本土短视频应用Chingari便是其中的最大受益者。
平均每小时下载9万次、20万次、40万次、60万次…
总下载量突破50万、250万、700万、1000万…
Chingari正以火箭般的速度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记录，其联合创始人兼产品负责人Sumit Ghosh也十分高调，在Twittre上实时播报该应用斩获的最新战果。
在过去的48小时里，Chingari的总下载量迅速飙升至1000万。而在20天前，这一数字仅为10万不到，此时距离其2018年11月上线已经过去了1年零7个月。在过去的24小时里，Chingari的视频观看总数超过5000万次，每小时观看次数超过200万，每分钟有超过10000名用户同时在线。
凭借如此疯狂的增长速度，Chingari于7月1日顺理成章地登上谷歌商店印度社交排行榜榜首的宝座。而在两周之前，它还在200名以外徘徊。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使Facebook在它的黄金发展期也没有如此惊人的增长速度。”
Sumit Ghosh还表示，由于该应用的下载量和使用量激增，已经导致其服务器数次崩溃，因此他呼吁用户在服务器恢复过程中要“耐心等待”。
“我们已经连续工作了48小时，睡眠时间只有不足两小时，公司也在连夜招聘UI/UX设计师、Android和iOS开发工程师，以确保为大家提供更好的体验。”
靠着禁令这张“挡箭牌”，Chingari试图取代TikTok的野心也日渐明显。据Sumit Ghosh介绍，该App在最新的开发程序中正在考虑构建一个工具，使TikTok用户可以将其所有的内容导入到该应用中。
对此，广大印度网友也纷纷表示支持：“尽管去复制TikTok的所有功能，我们已经为Chingari准备好了，哪怕它的体验会差一点。”
而面对这一致命打击，TikTok不愿轻易放弃这座艰难攻下的城池，仍然在寻找一线复活的希望。
TikTok印度负责人Nikhil Gandhi不断向印度政府澄清该公司并无“侵犯用户隐私和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并向其做出保证将继续按当地法规保护公民数据隐私，不与任何海外政府分享，以期再一次获得“赦免”——上一次TikTok因“提供了有害和不适当的内容传播”被禁用，但经听证会后于一周后解禁。
不幸的是，从此次的封禁规模和力度来看，TikTok要想再次复活，注定将比上一次更加艰难。
重金打水漂
失去印度市场，对TikTok和其背后的字节跳动而言，是切肤之痛。
7月1日，研究机构SensorTower发布了全球上半年APP榜单，其中TikTok以6.26亿次的下载量排名世界第一，并在苹果和谷歌的系统内收入4.21亿美元，排名世界第三。
图片来源：SensorTower
TikTok的成功和张一鸣对全球化的重视是分不开的，在张一鸣的办公室中，有一台悬空转动的地球仪，很早之前他就确信自己将运营的是一家全球化的公司。字节跳动8周年时，张一鸣在内部信中宣布，将亲自挂帅负责字节跳动的海外业务，攻占海外市场。
而印度是字节跳动在海外非常重要的市场，从下载量上看，印度大约占到了TikTok累计全球下载总量的30%，即使在边境局势紧张的5月份，TikTok全球安装量的1.119亿次中，印度依旧占到了20%，其次才是美国的9.3%。
我们梳理字节跳动和印度的渊源，足以追溯到2016年的1月，张一鸣和曹毅的印度德里、孟买、班加罗尔等地的参观之旅。那时张一鸣已经确定，要用Build&Buy的方式在海外扩张。从2016年开始，字节跳动先后投资了印度新闻应用Dailyhunt，自建了社交网络应用Helo，在今年3月，还上线了音乐流媒体应用Resso。
当然，表现最好的还是TikTok，有着超过6亿次的下载量和1.2亿的月活用户数量（TechCrunch的数据认为月活用户数量已达到2亿），即使目前印度用户能提供的人均广告收入还比较低，但在互联网前期补贴后期收获的客观规律下，这依旧是一份惊人的资产。
现在，一切都要打水漂了，就在即将开始收割的前夜。
TikTok的快速增长离不开字节跳动的重金投入，这需要做大量的商业投放和营销，即使是字节跳动也不可能无限烧钱下去，可喜的是，TikTok的盈利能力增长迅速，营销数据分析平台Singular称在2019年5月到11月，TikTok的广告投放总额增长了75倍，而其内构收入也大幅增长。
据晚点LatePost报道称，2020年TikTok已经有了有明确的商业化目标——75亿人民币，从上半年4.21亿美元（当前汇率下29.75亿人民币）的收入来看本来问题不大，但印度市场的缺失无疑会让这个目标的实现出现一个缺口。
这一缺口短期对字节跳动的现金流影响有限，根据最近4月份的数据显示，TikTok来自印度的收入只占到其总收入的2%以下，但字节跳动的前期投入却相当于损失殆尽，未来也不存在收回成本的可能。
据环球时报估计，字节跳动此次的损失规模可能在60亿美元上下，这不止是TikTok，还包括了字节跳动旗下的社交媒体Helo和火山视频海外版 VigoVideo。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名单上的59个中国App被封停，总过造成的损失约为百亿美元，也就是说字节跳动一家就承担了大半的损失。
由于这次针对中国59家App的集体封停，政治色彩过于浓厚，而且具体的执行方式、时限和解封条件都语焉不详，导致“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字节跳动作为一家商业公司很难针对性的提出解决方案，躺倒抱头成为其不愿明说但却真实的写照。
图片来源：印度官方
结束，还是开始？
TikTok的出海之路，在经历了近3年的一路狂奔之后，最终在一纸封禁令面前停了下来。虽然直接的原因与印度政府相关，但用户数据和隐私安全也是TikTok在海外市场被控诉的主要原因。因此，TikTok正在为此努力成为一款去中国化的国际化应用，包括将总部设在海外、从国外互联网巨头挖角以及建立独立的数据备份中心。除此之外，TikTok似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字节跳动的痛苦在于，世界变化地太快，全球化的步伐迈了一半，就被逆全球化的浪潮崴了脚，这也是许多以全球化为目标的企业，现在不得不面临的考验。
早在字节跳动之前，小米就在开拓印度市场，并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印度人民热爱小米手机多年，但这不影响MiCommunity（小米社区）此次同样榜上有名，在印度社区被下线后，我们登录网址发现了小米团队的公告，并表示正在与印度政府磋商。
图片来源：小米社区（印度）
小米在印度已经是非常“本地化”的中国企业了，事实上这次冲突也不仅局限于App。据了解在印度海关，不少中国企业的进口物资已经被扣留，「DoNews」从一位OPPO内部员工处了解到，目前其在印度的生产也已经受到了影响。
对中印来说，这场纷争也许刚刚开始，在此期间印度对中国企业来说不再是一处淘金地，而是可能会陷进去的一处泥潭。
但目前，中国在印度的投资数目并不少。据数据显示，仅2019年中资企业对印度的投资就达到约80亿美元，今年上半年我国对印度的投资还在不断加码，骤然脱身虽不致命但也鲜血淋漓。
在6月30日外交部例行发布会上，发言人赵立坚就表示对此强烈关注，并强调印度政府有责任根据市场原则，维护包括中国企业在内国际投资者的合法权益，中印两国在务实领域的合作是互利共赢的，这种合作格局受到人为损害，实际上并不符合印方自己的利益。
但对印度而言，这可能却是一个在软件层面“弯道超车”的好机会。
七麦数据显示，6月30日后印度iOS榜单上 Roposo和Chingari两个App迅速崛起，这两款App都是TikTok的竞争者甚至可以说是模仿者，随着TikTok被封，替代品在民众的广泛支持下，开启了其“国产化替代”的进程。
我们可以预见的是，印度的IT产业并不弱，一旦以政策手段进行干预，中国互联网公司辛苦开拓和培育的市场，很可能为别人做了嫁衣。之前TikTok被下线两周，业内估计其损失了约1500万的印度用户，在瞬息万变的移动互联网时代，持续的封停将让TikTok失去所有。
图片来源：七麦数据
而对TikTok来说，折戟印度不止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还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7月2日，据外媒报道，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赞扬了印度禁止包括TikTok在内的中国应用程序，并表示此举“促进印度的完整性和国家安全”。需要提到的一点是，TikTok 在海外持续受到调查，近2019年上半年就达到250次，其中以印度、美国数量最多，几天前还因为频繁读取用户剪贴板内容而在美国引起争议。在美国，TikTok已经有过受到处罚的先例，并且也有Facebook、Snapchat等强劲的对手。
美国是TikTok在海外最重要的市场，也是其海外市场收入的而主要来源，在当前紧张的国际形势下不禁让人担忧，如果美国同样上演类似的事情，那么TikTok引以为傲的两大市场将彻底失守，到时是继续攻占其他海外市场，还是退回中国大本营，张一鸣或将陷入两难境地。
而在印度和美国以外的其他海外市场，TikTok也已被多地政府放入监管和审查名单之列，英国、欧盟和韩国等政府已宣布将对其展开调查，TikTok想要更进一步拓展市场也是困难重重。
可以说，虽然目前只是收到了印度的禁令，但一旦失去印度市场，TikTok后面的路将很难走，张一鸣的全球野心也只能暂时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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