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莠草，也没有坏人，只有外行的庄稼汉。”

说起法国，脑海中会想起什么？卢浮宫，凯旋门，埃菲尔铁塔？还是戛纳电影节？亦或是蕾雅·赛杜，玛丽昂·歌迪亚？让·雷诺，吕克·贝松？

不过要说近年法国留给世界的印象，无疑“黄背心”、街头示威更让人印象深刻。从2018年年底至今，法国人就没消停过，满目疮痍的街头，妥妥一“悲惨世界”再现。而今天要说的这部电影也和“悲惨世界”有关。

[悲惨世界]，豆瓣8.1 IMDb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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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悲惨世界]不是雨果那部鸿篇巨著，而是拉吉·利的导演长片处女作。
和[悲惨世界]的外在联系，一是故事发生地是法国巴黎北郊的圣德尼省，就是当年雨果写作[悲惨世界]的地方。
还有一处就是影片最后，出现了[悲惨世界]里的名句，“既没有莠草，也没有坏人，只有外行的庄稼汉。”

内在的联系，可以简化为两者精神气质的共通，它们都面临着同一个天问： 在这个错的世界里，谁都没错，那么错的是谁？
影片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警察带着一个新同事，开着一辆灰色的标致车，在所辖片区里巡逻。
两件事发生，终结了他们本应该一成不变的工作，这部很像是类型电影的作品，也由始迸发出新现实主义之光。

一，马戏团的小狮子被偷，三人答应气势汹汹的吉普赛人，一定会帮助找到，才避免了又一场恶斗。

第二，在抓捕偷小狮子的嫌疑人时，一位同事近距离发射橡皮子弹，击昏了嫌疑人。
第一起事件，是这个片区矛盾的一个缩影。

小小几条街道的区域内，外来移民和本土居民混居，几伙势力杂处。
一个是黑人社团，老大被人称为市长，一手收取保护费，一手维持当地秩序。
另一伙是宗教势力，在街上向年轻人布道，反对毒品和犯罪。还有一伙就是以三个警察为代表的法治的力量。
如果可以的话，来此演出的吉普赛人，是另外一股野生的力量。

几股势力纠缠、堆叠在一起，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是一个社会的稳定结构，也是一股暗暗滋生的破坏力。毕竟平衡实现的前提，不是事件得以解决，而是一种相安无事的各退一步。
所以当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出现，几条线索同时触动，一个看不见的机器就开始运转，危机出现，就像那个警察说的“这次要被狠敲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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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好电影里，往往都奔涌着一股自相矛盾的潜流。
一部电影可以不提供答案，但一直在生产态度。表现的可以是一种很当下性的变化，但在历史的江海里，这种变化是一种常态化的管涌。
可以很像是在类型的公式里按部就班地叙述，但也总有一刻，冲破闸口，滔滔洪水，纵情奔涌。
在导演拉吉·利的长片处女作里，这种自相矛盾一直以一种日常化存在。

比如警察更像是土匪，管搜身，叫十八摸。管第一次执行任务，叫破处。说黑人身上有病毒，检查时得戴上手套。
比如小孩子在玩耍时如小兽一般纯良，但在适宜的时候就会露出牙齿，像发怒的母狮子一般，发动攻击。

比如偷狮子的伊萨在外面好勇斗狠，可妈妈一瞪眼睛，他就怂了。警察在巡逻时呵佛骂祖，回家后里连女儿都管不了。
比如警察在执行任务时发生意外，不是向上级汇报，而是求助于巡逻片区的地下势力。

也就是说，保持平衡的那股力量，不再是一个以公平为第一前提的制度，而是动物世界里本能一样纵横的恶。

在这片森林里，掌握真理的，永远是躯体更为庞大的动物一样。
笼罩在这样的氛围里，社会下行，人性昭彰，不再做建设，而是目的性并不清晰的破坏。

所以，基本的判断准则也随之异化，在巡逻的警察看来，真正的危机不是向嫌疑人近距离发射了橡皮子弹，而是这一过程被拍摄了下来。

也就是说，事件不在于你做没做，而在于被没被人知道。
若干标准在同步运行，其实就是没有标准。根据自身需要，话事人拥有最终解释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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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始，是一场大狂欢式的游行，结尾，是黑人孩子发动的一场暴动。
体育，是和平时期，发泄暴力欲最正当的手段。暴动，则是用暴力去争取话语权，实现财富再分配的快捷方式。

在影片开头，那个后来发动暴动的孩子，披着象征了法国的国旗，参加2018年法国世界杯的胜利游行。
到了结尾，这个在开头庆祝法国胜利的孩子，对作为法国机器象征的警察，发动了无差别攻击。

影片前面大部分时间都是日常展示，后面的戏剧冲突是日常的失控。系统腐烂到了一定程度，崩坏就会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
偷鸡变成了偷狮子，偷狮子变成了暴动，弱小者成了革命者，执法者成为需要打倒的对象。

影片大部分时间都在使用手持镜头，快速变焦，小景别，制造出压迫感。
最后20分钟的暴动，基本困在楼道内，但场面调度能力惊人，有千军万马的呼啸之势。

在影片里，圣德尼省更像是一个动物世界，暴力，是一种生存方式。
可在歧视、偏见的血肉争夺背后，是无形的文明的冲突。
是外来文明和本土文明的文化碰撞，是黑人和白人的种族冲突，是一种宗教和另一种宗教的撕裂，是生存和生存的穷凶极恶与弱肉强食。

历史是一场循序渐进的演变，偶然事件也可能是一段新的历史起点。
[悲惨世界]渗透出一种疼痛感，但和其他作品对暴力的浪漫化处理不同，很多作品里的疼痛，其实是一种快感，弥散着快意恩仇、腥风血雨的欲望膨胀。

而[悲惨世界]的痛感，是心理上的写实，是无处释放时，闷在心里横冲直撞的钝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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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最好的一点就是创作者的态度，导演站在纷乱如箭矢的阶级、种族、宗教、经济、司法腐败等问题中间，以一己肉身发出当年雨果式的诘问，“如果只有发泄怒火才能换来倾听呢？”
在当下的语境里，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当年雨果描述过的随波沉浮的希望与绝望，只是变换了装备，再一次走上了巴黎的街头。
巴黎再一次熊熊燃烧，这世界没有新问题，只有无法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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