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思琪很乖，社会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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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圆很乖，胖了，浮起来，就可以放到汤里。”第一次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看到这句话时，联想起汤圆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可当我读完思琪的故事，再看到这句话，竟不觉留下泪来。

思琪很乖，乖到即使被受到侵犯，也在一遍遍反思着自己的过错，向施暴者说着“对不起”。她爱的文学，被假冒文学导师的李国华编织成掩盖残酷暴力的虚幻外衣。家庭性教育的缺失和对文学满心的崇拜让她自欺欺人地相信了这件虚幻外衣的存在，她告诉自己，这就是“爱”，支撑自己仅有的一点活下去的信念。然而，残暴的本质只有残暴，她一步步后退，一点点蜷缩起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被一片片撕碎。她失去了回归到正常生活的能力，害怕睡着，每天半夜酗咖啡。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五年，二千个晚上，一摸一样的梦。她的笑跑了，只剩下哭。在那个下午，她就已经停止了生长。

思琪很善良，善良到即使看到了世界的黑暗，也只是想着逃避，想着回到那个只有真善美的文学世界。她对伊纹说：“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所谓教养就是受苦的人该闭嘴？为什么打人的人上电视上广告广告牌？姐姐，我好失望，但我不是对你失望，这个世界，或是生活、命运，或叫它神，或无论叫它什么，它好差劲。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成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我讨厌大团圆的抒情传统，讨厌王子跟公主在一起，正面思考是多么媚俗！可是姐姐，你知道我更恨什么吗？我宁愿我是一个媚俗的人，我宁愿无知，也不想要看过世界的背面”。

台湾作家蔡宜文说，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社会对性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禁忌感，这反而给施暴者提供了方便。在这个社会里，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会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施暴者的身边。

是我们没有保护好思琪，是我们没有告诉她什么是黑暗，没有告诉她怎么对抗黑暗。

我想起了《黑镜》第四季的《方舟天使》，一心想保护女儿远离世间险恶的单身母亲，将一种能随时监控女儿视觉画面的高科技芯片植入女儿的大脑。从此，凡是丑恶的事物在女儿眼里都只是打上马赛克的一片模糊。凡是恶毒的脏话在女儿听来都是消声后的寂静。然而，过度的保护反而产生了反作用。因为不曾了解，所以女儿对暴力、对毒品、对性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与偏执。

孩子的心灵是纯粹的，易受沾染的。看着孩子扑闪扑闪的黑色大眼睛，只想给他打造一个最美好的世界。但光明的反面就是黑暗，打了码的黑暗只是自欺欺人的保护，他们终将发现世界的黑暗。让孩子拥有分辨善恶的能力，让孩子懂得如何对抗黑暗如何保护自己，才是对孩子真正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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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生前在一次访谈中说，“文学是最徒劳的，且是滑稽的。写这么多，我不能拯救任何人，甚至不能拯救自己。”

不，不是的，就像你在书中借伊纹的角色所说的那样：“能看到你的书的人是多么幸运，他们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你写下自己痛苦的一生，让整个社会开始惊醒。就像一只蝴蝶在大洋彼岸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你不会知道它竟能引起许多年后的山崩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