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和铃这样的女孩子

  和铃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从小就知道。

  小时候和母亲在乡下生活，孩子们放学回家扔下书包，抓一把糖豆就往外跑。男孩子们围在一起打弹珠，女孩子们三两成群的跳皮筋，翻花绳，说说笑笑玩成一片，好不热闹。直到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被黑夜吞噬干净，巷子深处传来大人们叫吃晚饭的声音，孩子们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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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和铃不爱往她们跟前凑，每天放学后她喜欢蹲在家附近的小河边看会儿潺潺流动的河水。水面的波纹，水底的鹅卵石，以及恣意舒展腰肢的水草，她都能盯上半天。有时候会有一两只摇摇晃晃的竹叶小船从上游漂来，或是一片嫩绿的青菜叶，一只缺了角的葫芦瓢，她就呆呆的望着它们从身前过，目送它们顺着河水往远方奔去。它们的探险之旅一定很有意思吧，和铃想。可她不理解真正的远方是什么，也不清楚她的远方在哪里，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能像竹叶船一样，向自己的远方奔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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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的时候她喜欢窝在父母房间的小书柜前看书，那书柜是母亲的陪嫁，连着衣柜梳妆台一起，颇有点民国遗风。书柜里什么五花八门的书都有，从经典名著到通俗小说，从字典词典到连环画册……和铃喜欢从头到尾一本本的翻阅它们，尽管很多她连书名都读不全，只会看书里各式各样的插画，也乐此不疲。后来她学会了拼音，母亲就带着她到城里的新华书店挑选了一摞拼音注释的书，就这样，她拥有了人生第一笔财富。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自己读的第一本名著是少儿版西游记，第一本故事书是格林童话。她时常沉浸在书里忘了自我，像个痴儿。和铃读书的时候代入感特别强烈，有时她是西天取经的孙悟空，有时她是绿山墙的安妮，每读完一本书，就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一生，她知道那个时候，她的远方，在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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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长大一些，和铃已经能够轻松阅读父母亲的藏书，书柜的大部分空间也都被她填满。她越发不愿意出门和邻居家的小孩子们玩耍了，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读书的空余她喜欢顺着那条河往下游走，有时候再看见水里漂着点东西，她就撒开丫子沿着河岸奔跑，自作主张的和它比赛，看谁先到闸门那儿。这比赛十有八九是和铃赢，要是她先到了终点，就气定神闲的坐在闸门的铁桩上，等着对手的到来，她常常能在这游戏里收获乐趣。

  若是恰逢傍晚，和铃会走下河堤，在田埂上走一走，那里有成片的田野，五月的时候微风吹起层层麦浪，像是金色的海洋，和铃小小的身影穿梭于其中，听着耳边沙沙的声响，满心欢喜。十月的时候偶尔她也会爬上漾弓江上的大水管，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段，然后面朝西山坐下，闭上眼睛，晃荡着双腿，温柔的晚风拂过她的眉眼，掠过头顶的发丝，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和作物的清香，让人心情舒畅。睁开眼，脚下是一望无垠的绿色田野，远处有几个小村庄，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江流两岸，夕阳洒在大地上，给它一种圣洁的光辉，漫天的晚霞与它相呼应，和铃想，用美都不足以形容心底的震撼和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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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爱生活，家门口那盏摇头晃脑的大灯，母亲衣服上精美的绣花，误入院子的松鼠，甚至是夏天聒噪不已的蛙鸣，都能让她一下子开心起来，觉得乡下真好，活着真好。可当她迫不及待想要找个伙伴分享这些快乐和感恩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没有一个孩子和她一样，她们喜欢的是跳皮筋，不喜欢读书。他们喜欢的是打弹珠，不喜欢幻想。没有人跟和铃一样，她就像是被遗弃了的外星人的孩子，和世界格格不入。

  不过很快，和铃又笑了，她开始期待长大，期待走出乡土，憧憬远方，她相信远方也有和她一样的孩子，现在彼此先各自自享受并忍耐着孤独，总有一天，当她们能相遇，就会成为顶顶要好的朋友。

苟且是大多数人的选择，生活，只被少数人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