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没用的时光里,你需要遇到一个最好的人

在最没用的时光里,你需要遇到一个最好的人。

哪怕不能永远在一起。


这是我的故事。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成绩不好不坏的女孩,我唯一的特长就是画漫画。

高中的时候,我猜自己能考上一个不好不坏大学的美术系,然后画一本很棒的漫画。

高三那年,读得很辛苦。

可是临高考的时候,突然就奔溃了。

抱着沉重的书走在雪地上,走着走着觉得天越来越暗,双腿慢慢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

我跪倒在地上,书散了一地。

那种感觉,像树的枝桠,冰冷的雪不断得降落在它身上,慢慢堆积,到了超过临界点的那一刻。

毫无征兆就突然断裂。

家人带着去看了医生,身体机能一切正常,失常的,只是心理。

很久以后,看《丈夫得了抑郁症》,男主看着垃圾桶的垃圾,说:自己好像和它们一样都是废物啊。

控制不住大哭,然后心有余悸。

那段时间真是灰暗到了极点。

整夜整夜失眠,坐在课堂里看着老师翻动的嘴唇好像在看无声电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一个单词翻来覆去的背,一个字母也印不进脑海里。

耳边总是无时无刻响着嘀嗒嘀嗒的声音,提醒我要争分夺秒,否则万劫不复。

模拟考的时候,我的作文一个字都写不出。

放学了就游魂似得在外面乱逛,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丧失存在价值感让我深深自卑,时常想也许死掉也没关系吧。


试着自杀了两次,当然都没成功。


那段时间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画画。

把一切感受化成黑白的线条,变作阴郁的故事,然后放到我的豆瓣里。

我的豆瓣没人关注。我常常想大概到死也没人会看见那些让人难受的故事。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一个故事底下有人回复了长长的一段话。

然后又有一条回复。

几天之内,我所有的日记和故事里都有了回复。

全是一个人写的。

在很多年以后,我回忆起最初隔着网络遇见他的那个日子,

像久雨季节里,突然出现的阳光。

他细细看了我的每一篇日记和每一个故事,然后写很长很长的评论。

有的评论比我的原文还长。

他最爱我画的一个名字叫《废物骑士》的小故事,总是一再说,总有一天要把它扩写成一部小说,然后再拍成动画片。

我说屁啦,你干脆说请新海诚或者宫崎骏来监制这部动画片好了。

他总是很认真的回答说:要有梦想哦,它让你不会变成咸鱼啊。


我知道他在用尽一切努力让我不要变成咸鱼。

我常常整夜整夜因为失眠而头疼,疼得要裂开,疼得像有人在里面用凿子凿。

他就整晚陪着我聊天,让我分散注意力缓解头疼。

他说反正你也睡不着,我给你说故事吧,如果听到你喜欢的,就把它变成画,好不好?

于是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里,我听着他的故事看着天空一点点变亮。

我很喜欢他编的故事,可是有一天居然听着听着睡着了。

第二天我很内疚地向他道歉,他却开心得不得了:你终于能睡着了,多好。

有一天又听到一半睡着了,凌晨的时候突然惊醒,心里莫名的害怕。于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一分钟不到,手机亮了,他回了信息。

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复,难道也失眠睡不着?他回答说,怕我醒来了联系不到他,睡觉的时候手机都贴在耳边。

当我能整晚安然入睡的时候,他问我能不能和他比赛背单词,谁输了就送对方一个超级惊喜的礼物。

然后他很臭屁的说记忆力超级好,赢我轻轻松松。

在我努力了一个月,英语老师看我的表情越来越和颜悦色的时候,才发现上当了。

这家伙英文基本只知道ABC。他在阴谋被揭穿的时候无耻的大笑,然后神气的说:等着收到超级惊喜吧。

超级惊喜是一个超级超级贵的手绘板。

我知道他的收入微薄,常常为了省钱打电话,连喜欢的可乐都不肯喝。

这个连标价我都不敢看的手绘板,他要用多少个通宵达旦的加班和接活儿才能换来?

我说太贵了,他说不贵,想着在这块手绘板上能诞生伟大的漫画,就一点儿也不贵。

很久的后来我逛知乎,看见里面讨论抑郁症无法通过感情的陪伴治愈。我嗤之以鼻。

我开始正常上课,正常复习,正常睡眠。

只是在高考临近的时候,又有些焦虑。

他对我说:我生日快到了,你也送我个礼物吧?

我说好啊,我也想给你个超级惊喜呢。

他说:我只想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觉得痛苦的话,就别努力了。真的,别逼着自己变得更强大更好。考的学校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漫画家的。


当全世界,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的时候,他出现了,认真对我说: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漫画家。我一直坚信。

他隔着近在咫尺的网络,隔着远在天边的距离,陪伴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一百一十七天。

一百一十七天里,我遇见了一个最好的人。

然后他变成一个我最恨的人。

当我洋洋得意的把录取通知书晒给他看的时候,他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高兴。原本我觉得他应该比我更开心才对。

他在网络那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他昨天去相亲了。

我觉得自己听错了:你去干嘛了?

相亲,女孩不错,条件挺适合的。

我爆了句粗口:相你妹啊,那我呢?

他说:貌似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要在一起吧?

我才突然想起,确实从来没说过,甚至一句我喜欢你都没说过。

我只是觉得那些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我忍着鼻子泛起来的酸意: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

他飞快地打断了我的话:对不起,我是这样考虑的,听说抑郁症会遗传……

我没听完他说的话,手机被我用尽全力砸在了地上,碎片四溅。

我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把他彻底从我的生活里删除了。

从此再无音讯。


大学生活平淡无奇。学习,翘课,上网,画画。

室友全都恋爱了,一个个像慷慨赴死的扑火飞蛾。

当我把一盆冰水从楼上泼到一个弹着吉他求爱的家伙头上以后,我身边方圆几米再也没出现过雄性动物。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又决绝的离开。

有时候回想起来,感觉有关他的一切,都虚幻的不真实。

我甚至没看过他的照片。

我猜我对于他来说,就像街边的流浪猫,他心疼,他爱护,但是却并不想把它带回家照顾一生。

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却让我很愤怒。

对他的愤怒让我一百次想象自己变成功成名就的漫画家,然后趾高气昂的在路上遇见他。

对他的愤怒让我疯狂的不断画画。

我的画技突飞猛进,可是就像从前在豆瓣那样,没几个人关注。

毕业的时候,拿着毕业创作第一名的成绩,我发现找不到工作。

我不愿屈就那些整天接着乱七八糟业务的广告公司,却也进不了动画公司的门。

很多时候,招聘人员看了看毕业证上的学校,连作品都懒得看,就一口回绝了。

太多的985高校的美术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何况我这个不知名学校。

一怒之下,我带了五千块钱跑去了上海,那儿有我最喜欢的动漫杂志《动感新势力》。

我决定破釜沉舟。

动车站告别妈妈的时候,我学劲霸男装广告里的那句话:混得不好,我就不回来了。

妈妈拍拍我的脸:混不下去,就回来听老爸的进个单位。

然后每天上班打卡,下班买菜,嫁个男人,生个孩子。那样不如去死。


可惜釜破了舟沉了,还是没有胜利的希望。

动感新势力杂志拒绝了我的求职,顺带拒绝了我的作品。

然后我投向次一点的杂志,然后再次一点。

最后应聘的那个杂志位处于一个七拐八扭的胡同深处,招聘人员看着我的作品,然后说:这种风格的不是很适合我们杂志,你对于情色动漫怎么看?有接触过吗?

我抢过作品扭头就走。

一个人在外滩乱走,数着兜里的钱,想着是不是要搬到一个更便宜的旅社里去。

经过一段人群拥挤的路口,发现兜突然空了。

刚刚数完的钱,全部不翼而飞。我它喵的还帮小偷归整了一下。

连回旅社的公车钱都没给我剩下。幸好行李里还放着两百块钱,还能付得起明天的房费。

饿着肚子慢慢往回走,第一次恨上海太大了。

走到外滩的一个轮渡码头,天完全黑了。

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栏杆上看着江水发呆。

江水在夜色里是黑色的,倒映在上面的灯火像绘在黑色画布上的光斑,五彩缤纷。

对岸灯火辉煌,人潮熙攘,我周围却安安静静,大部分建筑都笼在黑夜里。

突然手机响了,把我吓了一跳。

然后我接到了生平最神奇的一个电话。这种神奇的转折桥段,只可能出现在电影里。

一个女性柔和的声音,她说她是动感新势力的编辑,在豆瓣上看到了我的画,想向我约稿。

和她对话的过程中,我大脑基本一片空白。

电话挂断以后,我愣愣看着天空,觉得有个神明隔着云端在注视我。


当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画被印刷在自己最喜欢的杂志上的时候,我没笑也没哭。

我脑海里浮起一个很久很久没有想起的声音: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漫画家。我一直坚信。

一次约稿,然后又一次。

我在杂志社见到了那个声音温柔的编辑姐姐,她拿出一个合同,和我签了十部作品的合约。

合约很丰厚,但是有一个奇怪的条件,除了我自己的故事以外,要和一个作家配合,绘制他的小说。

那个作家的笔名叫做蓝鲸。

这个条件太奇怪了,蓝鲸并非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相信大把漫画师想要和他合作,杂志社却偏偏选择了初出茅庐的我。

我租了一栋公寓二楼的房间,浅色的地板木,蓝色的墙,我非常喜欢。

我把工作台放在窗前,窗沿上摆了一盆我最爱的茉莉。

每天我工作累了,会探出头去嗅盛开的茉莉花儿,然后对着寂寂的夜空说:加油!

街对面的公寓楼二楼的房间也总是通宵亮着灯,我常常猜测里面究竟住着什么样的人,那个窗口也摆着茉莉,只是有两盆。

第一部自己的作品反响不错,而第二部和蓝鲸合作的《异事录》引起了轰动。

看着自己的照片出现在很多杂志的专题里,配上“美少女漫画家”的称谓,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热闹。

而蓝鲸是个神秘的家伙,他从来不接受采访,杂志社也从来不透露他的资料。

甚至我因为情节设置上的分歧想要和他沟通,也被他拒绝了。那个编辑姐姐是他的代言人,每次沟通意见总是通过她转达,然后回馈给我。

我猜他大概有自闭症,或者是社交恐惧症。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我喜欢他,嗯,是喜欢他写的故事啦。常常在绘画的时候,一边画,一边因为故事的情节哭得不得不停下来。

《异事录》连载了三部,都集结成册单独出版了,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然后是《异物志》,连载了五部,里面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都是我喜欢的,所以花了特别多的精力去画,常常半夜爬起来推翻之前的分镜头,重新绘制。

《异物志》的单行本卖疯了,编辑姐姐说不光是动漫公司想要购买制作版权,连日本都有出版社在联系出日语版。

蓝鲸一口拒绝了制作动画的意向,把我气得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


《异物志》连载到第六部的时候,突然杂志社通知我暂停异物志的绘制。

这时候,我的财力已经足够我购买更好地段的更好房子。

可是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街区的生活。

工作到深夜的时候,下楼左拐,有个大爷的咸粥摊,他在粥里放的干贝总是又大又饱满。

清晨起来,对面街的花店会早早开门,老板娘把一束束鲜花包扎的很漂亮,有时候路过,她会送我一枝。

还有对面二楼的那个窗台,茉莉不再开放的季节,就会换上一盆三角梅,红艳艳的从窗台上垂下来。看见它,让我想起三角梅盛开的故乡。

原本以为《异物志》只是暂时停刊,谁知道我自己的作品都连载完成一部了,它还迟迟没有动静。

于是我去找编辑姐姐。

编辑姐姐看起来有点憔悴,看到我就说:正打算去找你呢,蓝鲸有个故事要交给你。

是《异物志》吗?终于要复刊啦?

不是,她说着递过一本脚本,你看看吧。

封面写着四个大字《废物骑士》,我有点发愣,怎么回事?

翻过一页,然后再一页,我飞快的看着。这是我高中时候画的故事啊,只是扩写了,原本一个短短的小故事变成了一本小说。

可是我早就把那个故事删掉了啊。因为那个人特别喜欢它。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故事扩写成一部小说,然后拍成动画片,让新海诚或者宫崎骏来监制!”

我猛地抬起头:蓝鲸?他在哪儿?

原来是他,原来一直是他!

我怎么会没有想到?一丝一毫都没想到过。那些熟悉的故事风格,那些惯用的遣词用句。

我怎么这么笨?

他在哪儿?我紧紧抓着脚本,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因为他,你们杂志社才会聘请我的吧?

是因为他,才会让我画那些作品的吧?

这些年他躲在后面,想扮演我生活里的上帝吗?

或者是他抚养的一只流浪猫,想把这只猫喂得白白胖胖生活无忧吗?

编辑姐姐一把抓住我因为激动而痉挛的手:他走了。

他去哪儿了?继续躲起来不敢见我吗?他去哪儿了你告诉我!

他死了!编辑姐姐第一次吼出来,然后我看见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

他死了,绝症。

是的,是他要求我们签下你的,不然他拒绝再向我们提供脚本。

这几年,他一直抱着病在写作。他说他要写很多故事给你画。

异物志还没写完他就撑不住了,我们把他送到医院。结果他在医院偷偷写这部《废物骑士》。

他把《异事录》的版权送给杂志社了,作为交换条件,杂志社会出版这本《废物骑士》,然后接洽日方的动画公司,把它制作成动画。

其他的所有版权,他都留给你了。

最后几天,他病情恶化,医生不再允许他写作,可是他偷偷跑回了住的地方,在那儿继续写了一个晚上。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故事也写完了。

现在,你要去看看他住的地方吗?


我们经过大爷的咸粥摊,经过鲜花盛开的花店,走到了一个二楼的小小房间。

浅色的地板木,蓝色的墙壁,一向紧闭的窗帘拉开了,窗台上一株三角梅正开得热闹。

轻轻走到窗前的书桌边,桌上已经整理齐整,一本本厚厚的稿纸叠在一角。

站在窗前望出去,对面二楼的窗台上一盆茉莉正在风中摇曳。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沉浸进了他的视角:

我在窗前埋头绘画。

我伸了个懒腰,探头去嗅茉莉。

我打着哈欠,汲着拖鞋,摇摇晃晃的去吃咸粥。

我拿着一枝玫瑰,蹦蹦跳跳的走过街角。

……

我们隔着最近的距离,也隔了最远的距离。

低下头,泪眼模糊中,看见书桌上有一行字。

蓝色的墨水,散乱的字迹,最后几个字已经凌乱不成章法。

“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漫画家。我一直坚信。”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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