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一门课可以改变学生的人生。这就是发生在拉胡尔‧帕尼克(Rahul Panicker)、珍‧陈(Jane Chen)、莱纳斯‧梁(Linus Liang)以及后来的纳迦南德•穆尔蒂(Naganand Murty)身上的事情。这件事发生在他们运用设计思维方法完成了从空白页到洞察力再到行动力的过渡时。他们把一份常规的课堂作业做成了一件现实生活中的产品:婴儿睡袋(Embrace InfantWarmer)47。这是一种易于使用的医疗器械,比传统的婴儿保温箱便宜99%,有望拯救数百万发展中国家新生儿的生命。
这门课程的名称是“极端经济适用型产品的设计”(Design for Extreme Affordability),在设计学院,几乎人人只把它叫作“极端”(Extreme)——此词相当准确地描述了课程节奏与课堂体验。该课程由斯坦福商学院教授吉姆•帕特尔和一个教职人员团队执教,“极端”是一个多学科的大熔炉,来自斯坦福各系的学生在这里为繁杂的现实问题寻找解决方案。
他们的项目是研究和设计一种应用于发展中国家的低成本婴儿保温箱。团队成员对早产并发症知之甚少,更别提为别的国家设计医疗产品了,其成员包括电气工程师、计算机专家、工商管理硕士生,他们都不是公共医疗专家。
他们迈出的第一步是从外部寻找灵感。他们别出心裁,把开会地点选在校内咖啡厅(CoHo)外的树上。4个学生高踞其上,在网上搜索了全球婴儿死亡率问题。他们搜到的统计数据令人震惊:每年约有1500万早产儿和低体重儿出生48,其中约100万例死亡,多数死于出生24小时之内。可预防的最主要死因是什么?是低体温症这些婴儿太小了,没有足以维持体温的脂肪,”团队中的工商管理硕士珍•陈说,“实际上,室温给他们的感觉就像冰水。”49低体重儿约有一半出生在印度,在那里,医院的保温箱能在婴儿降生之初的关键日子里提供恒定的维持生命的热度,但每个传统保温箱的成本可达两万美元。
一个清晰的解决方案出现了:团队可以通过剔除某些部件和采用便宜的材料,系统地降低现有保温箱设计的成本。研究完成了,对吗?然而,以人为本设计的主要原则还需要你“体会终端用户的感受”,略过这个基本步骤的创新,还不是真正的创新之选。为了获得第一手资料,更深入地了解保温箱尚未满足的需求,团队中的计算机专家莱纳斯•梁得到资助前往尼泊尔。在那里的所见所闻挑战了他原先的设计,激发了他的创意灵感,最终找到了一个创新性解决方案。
莱纳斯访问尼泊尔一家现代的城市医院时注意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捐赠给医院的保温箱很多都闲置着。他不解地问,既然本地区的早产儿需要保温箱来救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闲置着?一位医生的解释简单而悲哀:医院的很多保温箱未被使用,是因为需要保温箱的婴儿往往出生在30里外的乡村,无论保温箱多么便宜、设计得多么好,生死线上的挣扎都发生在母亲的家中,而非医院;即使新生儿妈妈感觉良好,可以远行,并且在去医院的路上有家人帮她与婴儿始终保持肌肤接触,她仍然不愿意送去治疗;而且家人要返回村庄,这就意味着早产儿在保温箱中刚待了五六天就被带回家,而他们可能应该在保温箱里待足几个星期。
莱纳斯意识到,保温箱的成本仅是错综复杂的人类需求所提出的设计挑战之一。
回到帕洛阿尔托[50],团队讨论了如何针对调研结果进行设计。一方面,显然需要某种可以帮助农村地区母婴的产品;另一方面,正如电气工程师拉胡尔‧帕尼克所说的那样:“老兄,那可不容易。”50他们是应该继续解决技术挑战,为医院设计一种低成本的保温箱;还是应该解决人的需求,为偏远地区的母亲们设计一种解决方案?“对此我们各持己见,”拉胡尔说,“团队里有的人倾向于以偏远地区的母亲为出发点……有的人(包括我)希望能在课程结束前完成设计作品。”最后,他们咨询了课程的助教之一莎拉•斯坦•格林伯格(现为设计学院的行政总监),她建议道:“说到选择,你们知道我会说,去选择艰难的挑战。这才是‘极端经济适用型产品的设计’课题中‘极端’的含义。
于是,研发团队没有去设计用于医院的新一代保温箱,而是把设计挑战重新界定为:
我们如何能为边远乡村的父母们设计一种婴儿保温设施,给他们濒临死亡的新生儿一个生存的机会?
对于“婴儿睡袋”设计团队而言,解决方案现在的切入点是父母,而非临床医师。他们把这个观点写在团队工作室的白板上,在20周课程的剩余时间里,它成了设计团队的导航灯,并继续照亮了他们以后的职业道路。
然后,设计团队着手把灵感转化为创新作品,他们经过四五轮粗略原型的快速制作周期之后,开发了一种简单而高效的解决方案——形如一个小小的睡袋,内含一个石蜡基育儿袋,在加热器上加热之后,最长可保温4小时。该睡袋可在医院之外的地方使用,让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婴儿都可以生活在温暖的、温度适宜的环境中。
他们的下一步工作:在乡村父母和利益相关者中测试原型。
设计团队把原型育儿袋带到印度,他们研究当地文化的细微差异,了解可能使母亲接受或拒绝这一器械的因素,在此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些在硅谷可能永远无法发现的因素。比如,一天拉胡尔在马哈拉施特拉邦[51]的一个小镇给一群妈妈展示原型育儿袋当时的原型育儿袋有一个内置的温度计,类似鱼缸中的液晶温度计或给儿童测体温的探温贴条[52]。当拉胡尔告诉妈妈们要把保温育儿袋加热到37°C以便帮婴儿保持体温时,他得到了一个出人意料并令他不安的回答。一位乡村妈妈解释说,在她居住的社区,人们认为西医很有效,但常常用药过猛。“所以如果医生给她的宝宝开了一茶匙的药,”她告诉拉胡尔,“为安全起见,我只给他喂半勺。所以如果你让我加热到37°C,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只加热到大约30°C。”警铃在拉胡尔的脑中拉响了。
传统的工程师也许会将之归咎于使用不当造成的“用户错误”,而不加理会;但“婴儿睡袋”项目团队立即重新设计。现在,当“婴儿睡袋”达到正确温度时,指示器只变为“完成”,这样就没有了数值,父母们无须再去推测了。在这个例子中,根据真正的终端用户的试用体验来调整原型,得到的改进可能关乎生死。
课程结束时,学生们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下一步做什么?他们本可以收尾于一个工作原型,拉胡尔和莱纳斯已经开始在前途光明的科技初创公司工作了,珍获得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后会在几个工作机会中做出选择;团队原成员之一51(最近当了父亲)决定不再全职投入项目工作。但团队不愿让这一项目就此夭折,于是他们开始向社会企业团体提出申请,筹款继续开展此项目。后来,他们成立了一家社会企业性质的公司,到印度将其解决方案投放市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不甘心放弃,”拉胡尔告诉我们,“既然知道我们真的可以带来改变,难道就因为我们得到了‘更好的机会’而走开吗?不,我不同意那样做,我想把自己人生中最好的年华投入到有意义的事情上。”
在两年时间里,设计团队行走于印度各地,与母亲、助产士、护士、医生和店主交谈。“婴儿睡袋所蕴含的全部道理是,必须走近终端用户,为他们做真正优质的设计,”珍说,“我们在这里学到了太多东西,这对产品的成功至关重要。”52他们有无数的后勤困难需要克服;还必须不断根据用户的反馈重新设计。“我们毫无经验,”拉胡尔说,“完全不知道怎样把一种医疗器械投放市场;怎么才能在严谨细致地开发测试一种产品并保持水准的同时保持低成本?城市和乡村的人各自怎么看待医疗保健?优质的产品和服务怎样才能送达那里?”
2010年12月,在美国广播公司新闻网(ABC News)的20/20栏目对“婴儿睡袋”作了专题报道53。节目拍摄了班加罗尔的一个名叫妮莎的5磅女婴。她是临床试验中第一个使用“婴儿睡袋”的孩子,而且可能是该器械挽救的第一条生命。节目中还有一段令人伤感的采访,受访者苏达莎失去了她全部的3个新生儿,他们每个都是低体重儿,因为太小,没有足以维持体温的脂肪。仔细检查了“婴儿睡袋”后,苏达莎说:“如果我有这个……就能救活我的宝宝了。”
电视节目播出以来,团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公司现已拥有90名员工;他们不断进行设计改良,改良范围包括产品本身、销售模式和公司结构等方方面面;他们已开始向政府部门出售产品,拓展了走向印度最贫困地区的渠道,但这种官方路径也带来了新的限制,需要进行新的设计改良。
“我们不太清楚把概念制成产品并进行临床试验需要多少时间和资金,更别提建立销售渠道所需的成本了。”54珍在最近发表于《哈佛商业评论》(Harvard Business Review)网站的博客中写道。他们未曾预见的另一个挑战是,尽管他们深知这些父母们对产品有着迫切的需求,但他们仍不得不说服父母们改变传统的做法,使用新的“婴儿睡袋”。为了推广产品,他们给母亲们普及低体温症常识,并开展临床研究,以达到欧洲医疗器械的标准。
我们不知道有多少母亲将会避免苏达莎的命运,但由于团队成员的创造力和坚持不懈,目前他们已帮助了3000多名婴儿。在印度开展的试点项目取得成功之后,他们又与另外9个国家的非政府组织展开合作,与通用医疗集团签署了一份全球销售合同,最近又发布了不必用电而是用热水加温的“婴儿睡袋”。
本文摘录自创新自信力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