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毕业的第 2 年,市中心的合租房最终到期了,我开始寻找未来 1 年要住的房子。
朋友们问我租房的要求,我总是说:“一定要看得到世界。”
在我理想出租房的所有条件里,最重要的是窗户。
在之前的房间里,我很喜欢那个窗户。从窗口看出去,是车流涌动的花城大道,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坪,还有远处不知名的流动的山,最重要的,天总是蓝得发光的。
我都在窗户那里做什么呢?
有时候,我会跟自己玩游戏。比如要跟一位朋友坦白一些话,但是我心情忐忑,于是我跟自己打赌——
从现在开始,要是花城大道上,路过那棵最高的树的第 28 辆车,是白色的,我就去跟他讲清楚,要是是黑色的,那我就把话永远藏着不说好了。
那天,我赌对了,从花城大道飞驰而过的第 28 辆车是白色的。
烦恼也愉快地解决了。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窗户是可以提醒我去扔掉一些不必要的烦恼的。
我就住在小小的格子里
过期的窗帘。
窗户上挂着的,是一块房东配置好的,像舞台上的幕布一样红的不好看的窗帘。
刚搬进来的时候,在待办事项里写下的第一条就是:换掉窗帘。
我还记得,我在淘宝上选了几种窗帘,发给喜欢的男生问他:“你觉得,我的房间挂什么颜色的窗帘比较好看。”
他选了我最喜欢的明黄色,喜欢又多了一点。
只是,明黄色的窗帘被我放进了购物车,就没有下文了。
有挑选窗帘的心情,却没有买量尺量尺寸的时间,那块窗帘就这么在购物车里放着放着,直到链接失效,直到对那个男生的喜欢也失效了。
但是,每一次看到那块窗帘总是会有一点不甘心。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后,那个男生出差来到我的城市,专门在公司楼下等着送我回家。我听他讲着那些我不太感兴趣的工作烦恼,恨不得想走得快一点,没有多说两句告别就上了楼。
从窗口望下去,他沿着我的目光慢慢走远了,这次连不甘心的心情都消失了。
被忽略的风景。
比起恋爱,刚毕业,工作是更重要的。
我总是从一些奇怪的动作里,满足自己刚毕业时对职业女性的想象,比如,天刚亮的时候,推着行李箱出门,放上行李,合上网约车的后备箱。
比如一个人坐飞机,不舒服的时候马上吃下止痛药继续工作。
职业女性就该这样,雷厉风行,没有什么可以把她打倒。
那段时间里,我根本就不曾认真观察窗外的风景。
毕竟三点睡觉,七点起床的我还是毫无疲倦感。
但是有一次,三点睡觉的第二天,因为过度饮食,胃疼到在床上打滚。朋友林聪明从公司赶过来,把我扛到医院看医生,又把我送回家。
她拉上了窗帘,帮我盖好了被子,热水也放在手触及的边上。
重点是,那天晚上 8 点醒来,我发现她已经处理好自己的稿子,我本来要担忧的晚上的工作,她都搞定了。
她说:“用肝工作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会让关心你的人很心痛的。”
比起她有条不紊地做好所有的事情,我才发现自己报复性工作、以熬夜的快感兑换工作成就感的行为真的有点幼稚。
我走进了窗里的风景。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适合做策划,是否适合这份工作。
记得有一次选题会里,我提了一个选题,Acher 就说,这个选题真的很适合徐 47 写。
我偷偷写了。只是当我憋了一整天,就听见 Acher 说徐 47 交稿了,写得特别好。我去看,比起她的文章,我那篇还未成型的文章就是一坨废话。
那篇文章用着我讲的选题顺利发出的时候,我正抱着腿坐在窗户前。楼下的河边,有两个人正坐着,女人把头埋进膝盖里,男人的背影看起来有点沉默。
他们又在烦恼什么呢?
既然解决不了工作上的问题,那就好好生活着吧。
也是这样的时刻里,我感受到了为什么“生活型博主”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
我给自己匹配了各种功能型视频:
早上睁眼的时候,为了不赖在床上玩手机,我会看粉红粉红的一天的洗澡视频,一鼓作气地起床;
房间脏乱的时候,我会看方恰拉的视频,然后蹲在地上,把一周的灰尘、掉下的头发一根一根擦掉,也才知道原来我只拥有 CBD 小区里的 30 块地砖;
觉得生活无趣的时候,我看张特价的每月必看,快乐几分钟,再看看 JY 小语的日常,关掉视频,我就马上收拾好出门,滑冰,去动物园,逛古着店等等。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一年半。窗台上多了一个花瓶,插着一棵棉花,一棵松果,一棵蒲公英。
只要看到窗外的好天气,想往外跑的心情就激烈许多,总想着像 vlog 一样生活着。
我不再只看窗边的风景,蹦着跳着走进了风景里。
生活的累积,也给了我正向的反馈。看了一年半的张特价,在同事项目的策划下,坐在了我旁边的工位上。他发的微博里,有一张是我的电脑桌面。
这些小小的事情,变成了我可以肯定自己的证据。
好像,扔掉了足够多的自我。
上周,我去远离 CBD 20 分钟车程的独居公寓看房。
带我看房的小哥输入了开门的密码,滴滴两声,门就打开了。
我径直走向这间 30 平米独居公寓唯一一个窗户前,拉开窗帘,往外一看。
我有点失望。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带着黄色施工帽的工人们在烈日之下跟随着吊车搬运泥土,每隔 2 秒,就发出了刺耳的挪动声。
但,我还是我决定租下来了。
因为在回去的车上,我迫不及待地选了好几盏适合搭配客厅的台灯,忍不住想象在墙上要挂什么。茶几要多大。
只要提供了向往的房子,未来 1 年的生活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即使窗前是一片工地。
搬家那天,我发现窗台上还收着大三买的考公试卷,那是为了安抚妈妈对我工作的不满意而准备的装饰品,我终于把它丢掉了。
我还来不及和安抚了我那么久的窗户好好告别的时候,手快的搬家小哥,就在 5 分钟之内把我所有的纸箱搬空,我也就这样匆忙地离开了。
朋友问我,新的房子是什么朝向。
我跟她开玩笑,拍了一下窗前的空地发给她,说:“大概是朝向泥土吧。”
她安抚我:“你开心一点,从市中心搬走搞得像下乡一样。”
我从沙发上躺下,突然发现,躺下的角度看向窗外,是可以看见一样的蓝天和白云的。
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一架飞机掠过。
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是真的冒出了惊艳的感觉。
我想,我已经扔掉了足够多的自我,更新成今天的样子。
以至于原来的窗口,不一定要继续是我的答案了。
也许,可以换一个窗户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