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十年前的我

站在23层的落地窗前,放眼望去,高楼鳞次栉比,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小如蝼蚁。十年前,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觉,只是,心境有着天壤之别。

我是Andy,30岁,一家大型广告公司的CEO,名副其实的女强人。现在我很有钱,但是,也很孤独。我曾经下定决心,与我人生前20年的光阴做告别。可是,事情常常未能如人所愿,过去的一些回忆时常像幻灯片一样,浮现于我的脑海,由不得我控制。

我与十年前的我_第1张图片
(生与死,一念之间)

1.十年之前

那一年,我20岁,老爸开着大公司,妈妈是家庭主妇,钱对我们来说永远不是问题。我感觉自己就像童话里的公主,有人疼有人爱,生活幸福,还有着深爱自己的王子——john。

然而,就在我沉溺于幸福之中的时候,童话被打破了。爸爸的公司财务有了很大的漏洞,他被人陷害,一夜之间欠债无数,公司宣告破产。后来爸爸不堪重负,从这幢楼的23层跳了下去。妈妈在爸爸离开之后不到两个月,便已改嫁,我的男朋友john也无情地抛弃了我,并且失联。

忽然间,我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电视剧也远没有我这样的现实悲惨,所有的厄运都像多米诺骨牌,就这样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充斥了我的生活。

悲伤,绝望,无助......爸爸离开的那段日子,我耗尽了前20年本该流的眼泪,嗓子近乎嘶哑,眼睛趋近干涸。而也正是那段时间,我看清了人性与生活的本质,曾经的甜蜜都只是虚空,我原本生长的那个“童话王国”只是一片虚无。

没有钱,没有亲人,也没有爱我的人,这真的是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干净的如同襁褓的婴儿,区别只是在于已经没有感情而已。

我曾仰望星空,望着闪烁的星星,想着爸爸是不是在那其中之一,星河浩渺,之前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爸爸,现在也只是沧海一粟了。空旷的视野仿佛真的能帮助我掩盖一点悲伤,我经常对着天空入神,我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仿佛世间只有它能与我对话。我记得笛卡尔说过,人是那样地受盲目的好奇心驱使,常常让它们的精神去走不熟悉的道路,没有任何希望的理由,而只是为了碰一碰运气,偶然找到它们想要的东西,犹如一个受不可遏止的、发现宝物愿望驱使的人,不停地在路上转悠,希望能找到行人失落的宝物一样。这就像我匆匆忙忙慌慌张张之间找到了能与我对话的天空,便将其视为珍宝,怀揣着幼稚的幻想,企图在其中找到爸爸的踪影。

望着天空,进行无止境的思索,这种方式仿佛真的能给我一些治愈。我常常想,理性作为一种抽象的人性,想为生命的存在寻找一种普遍的法则,为了让我们更清晰地从模糊和浑浊的视野中脱身出来,更迅速容易地接近生命的真实。然而什么才是我们想要到达的这种真实,这种真实存在吗?我常常会产生一种幻觉,总觉得爸爸还在我的身边。依靠理性这种抽象意义上的人性,我们是否能获得一种澄明,获得之后的生命会变得如何,是一种清明的愉悦,还是另外一种模糊和浑浊?如果理性作为一种抽象人性的规则,是否也同样接受这样的命运?然而,我并不能清楚爸爸之前的生存规则。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渴望到达的抽象人性的理性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使实现,迎接它的也不是一种人们误认为的澄明,而是一种死亡,一种生命存在性的死亡。因为生命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开放的可能性,一种打破常规的超越性,一种无规律甚至无意义的存在性。这种无规律,就像六月飞雪,世事无常。

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世上,受到这样的折磨?我再也不想直面这世上的人性与丑恶,再也不想只与天空对话,像我这样日日沉沦于痛苦之中,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我想进入时光的漩涡,去寻找我的爸爸,去打破一些规则。于是,我来到了23楼,想寻找肆意的飞翔感,像爸爸一样。

窗外飘着细雨,这正是个离别的好天气。然而,就在我想坠落的那一刻,眼睛里才一片清明。我看到了马路上匆忙躲雨的行人,看到了互相搀扶的老年人,看到了因为堵车司机探出的头,他们是如此匆忙,而对于他们,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亚里士多德曾说,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很多人就像这路上的人一样,庸庸碌碌,疲于奔命,辛苦一生最终也会归于尘土。物质文明发展到这一步注定了整体的信仰缺失,灵魂空虚,物欲横流,人们的精神堕入虚无主义,只能沉浸在金钱物质欲望和肉体感官刺激中,有各种不安和痛苦。这或许就是生命在发展进程中注定的悲哀吧。

雨有点大了,使这座城市一片迷蒙。俯瞰一切,我一度质疑,这个世界真的像我想象的那么丑恶吗?我的遭遇或许是偶然也是必然,这已经不再重要,人生就是由欲望不满足而痛苦和满足之后无趣这两者所构成。生命没有终极意义。我想我是不是过早否定这个世界了。我需要做的,就是在最沉痛的世界观里重新审视当下总让我痛苦的欲望。

就这样,在逼迫和自我拷问的过程中,我收回了跨出去的脚。

我与十年前的我_第2张图片
(奋斗与泪水,相互交织)

2.十年之间

我感觉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我没有权利再让它受到伤害。我一无所有,但是深知想要生存下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

孙子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终于有了强烈的生存欲望,但是贫穷会让人自甘堕落地放弃生命中的光彩,放弃除了维持劳动所需的生产性劳动以外的一切审美。为了能够挣钱,我扫过臭气熏天的厕所,也顶着炎炎烈日发过传单,用瘦削的肩膀扛过重重的水泥袋,也曾蹬着恨天高天天在办公区给人端茶送水。我每日机械般疯狂地工作,只想让时间碾平记忆中刺痛的褶皱。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真的“不忍直视”。

后来我去了一个广告公司工作,从最辛苦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任务起步,在一天天的加班中,我仿佛是卑微的花朵,个体的自由是如此的有限。渐渐的,在这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我不愿再用这有限的自由区选择奴役自己的枷锁。帕斯卡尔说:“人类一切不幸只有一个根源:不能无所事事地呆在一间屋子里。因此能反映人特性的,不是丰富的内心体验,而是空虚。”人不能无所事事,酒足饭饱之后就获得生存的满足。我虽日日工作,但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缺少了什么。很多人为了生计奔波,甚至无暇思考生活的意义,然而当停下手中的工作,身体得到少许的解脱时,思维却不是停滞的,总有一些思想和念头闪过,乐观的人奉行自己的信念,并为此心安理得,悲观的人会为了忙碌之后获得的虚空和孤独而感失落。而我,可能就是后者。无论人做什么,我在无意之间追求的只是一个目标:那就是摆脱空虚。渐渐的,我觉得这样的重复劳动于我并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在第四年,我离开了那家公司,开始自己创业。

我与十年前的我_第3张图片
(得到与虚空,所谓的意义)

3.十年之后

现在,我站在大楼的23层,喜怒哀乐,尽收眼底。这是我爸爸离开的地方,我通过打拼,又回到了这里。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从物质需求解脱出来的我,更多地进入个人理性独立的存在状态,这种独立的状态使得人被僵化在理性的掌控制中,在理性判断无法解决所有存在的问题时,多元的社会存在形态蔓延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要求我们走出自我,建立与他人的联系,在信任和爱意的存在中重新获得生命感的真实。而正是这种感觉,驱使我交了更多的所谓的朋友。终于,我还是坠入了和爸爸相似命运的轮回。

置身现代快节奏的社会,物质生活的丰富,生活形式的多元化使得很多人陷入一种价值和自我判断的迷茫之中。如何把自己从这种多元的虚空中解救出来,对自我的主体性作出恰当的判断,日益成为我们生存的首要。而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我,又是何其幸运。路边的招标位,大厦的窗户上,高速的路牌上,电视广告上,微电影视频中......都有着我的印记。我很庆幸,我能在十年之前顿悟,去尽可能的创造生命的美好,才有了今天我对于社会的价值。

而这些年我也渐渐明白,人所执迷的欲望是如此虚妄、空洞、无聊,但我们却并不容易不去执迷它。人诞生在这个世界是被迫的,生来就有的俗世的道德与竞争意识注定了我们的不自由。我更偏向于理想主义的人生观是:生命的长度无需受制于肉体自然的衰败,它应该是受你的心灵、你的快乐的需要而去自主选择。现在我每半年都会进行一次深度旅游,净化自己的心灵,忘记过去的悲伤,及时行乐,现在的我,也非常快乐。

想到这里,我扬起嘴角,坐回到办公椅上,将桌上的老照片收起塞回抽屉,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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