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油盐便是肉

现在可能是吃货们最不幸的时代。我等草民只有抛下面对食品|安|全|问题的无力感，才能打起精神谈点允许说的：物质上，农牧业的现代化是对食材的合理沾污，餐桌上的荤素都少有天然；精神上，吃货更为困苦，情况比较复杂，试以本文细说。

总有一群人对食物的要求极低，不管好吃难吃 一通乱吃 ，还以此为美德，自诩为不挑食。之前我并未警觉，在丽江待了两年，猛然悟到食物商品化后，不挑食是普及美食的最大阻力。

丽江这种旅游城市是一面窗口，回重庆后我整理所见所闻，排列美食城：广州第一，成都第二，重庆第三。首先要说明：我评的这三大美食城，不是指某一菜系的可口，也不论城里有多少家著名餐馆，或者原创多少名菜、有多少名厨，而是这座城市里美食的普遍程度。换句话说，在这三城瞎找个地方吃东西，至少不会太差，吃到赞不绝口的几率也很高。

然而广州我从未去过……。郭敬明与米兰昆德拉的书，我也没看过，不过以两人粉丝的形象、气质、谈吐作参考，他俩作品孰优孰劣还是心里有数……美食的粉丝是食客。

广东人的表现异常优秀，他们总是捶胸顿足地抱怨丽江的食物太难吃，他们万万不敢相信给人吃的食物会差到这种程度。我刻意问了每一个痛不欲生的广东人，是否因为受不了辣。回答几乎一致：不是辣的问题，好不好吃一尝就知道，怕辣可以少吃点，学着吃，难吃完全无法接受。

成渝两地来客的表现与广东人大同小异，只是作为麻辣宗师，成都人与重庆人多了一种“辣椒、花椒不是这样用”的心疼。其余地区的客人大多没有这样愤恨丽江食物。一座城市的食客若无爱憎分明的立场，缺乏吹毛求疵的吃货精神，他们的餐馆必然滥竽充数。而在成渝，除了火车站汽车站这种不需要回头客的地方，味道稍差的餐馆只能关门滚蛋。

广东人饮食较清淡，仍能准确判断重口味食物的优劣，味蕾骤受剌激却不失灵性，这在境界上超越了成渝。早有吃在广州的古训，再参考成渝，广东的美食跟吃货必然汇聚在中心城市，因此把广州评为天下第一。重庆人大大咧咧的性格在此评选中吃了亏，只应排第三。粗诳不拘的城市精神让重庆的美食创新有余，细化不足。例如以前的重庆火锅，菜品都是论斤卖，一家人几十元才能吃上一顿。八十年代中期，成都人把重庆火锅端到街边，竹签穿着肉菜卖，称为麻辣烫，一个人五毛钱就可以过火锅瘾。之后又演变成了串串香和冒菜。重庆人喜欢大碗酒大块肉的吃法，这事有利有弊，综合评价还是略输成都吧。

老一辈人总在忆苦思甜，教育我们不要太讲究，有得吃已经不错了，这根本是一种生活惯性造成的思维陷井。饥荒时尽可能吃掉所有可吃的与富足时尽可能摒弃所有难吃的，都是对食物的爱惜，都是因情势变化而顺受。常人往往没得吃四处设法，吃喝不愁便一副淡然面孔，不去好好珍惜每一次吃饭的机会，忘本违性，自甘堕落。遥想那广东地处沿海，躺着流下梦口水就有食物游进嘴，台风过后满院的虾蟹自己往厨房里爬。如此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仍然培养出严于律己的广东人，吃得那么较真，那么挑剔，岂不让我辈景仰！

那些不挑食的人可说是食客中的乡愿，吃东西时毫无自尊心还自以为是，正是他们让难吃的餐馆也能存世赚钱，加大了寻找美食的难度。我在丽江不停品尝，只在两家餐馆找出三道堪称美味的菜肴，整整两年啊！真是虚度光阴。

回重庆后，恍如隔世的我在补吃时许下两个心愿：一是不能长期离开重庆；二是每周至少一顿火锅。单论红汤牛油老火锅，重庆肯定是天下第一。人生恨短，尽量吃吧。埋头狠吃中，我偷眼瞄见了许多不和谐。吃个饭为何那么世故？工作上的饭局自不必提，这年头， 老同学老朋友聚次餐也有不少人当成是社交，认真吃饭的反而不对了！

另有不断涌现的养生党徒出没于各种饭局，传教式的宣传合理饮食，科学观念。在他们嗡嗡教导下，我差一点便要以学习的心态带着问题吃饭了。还好我是宿命论者，谈笑风生地吃着“垃圾食品”，安之若素地忍受养生党那“朽木不可雕”的不屑。什么叫宿命论？假设一个人应死于肝病。通过科学的饮食安排，他避免了肝病。可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只好出个车祸肝脏爆裂，或者遇人抢劫，肝上捅一刀，还是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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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宿命论是扯淡，但我吃得安心，不折腾不焦虑。反观养生党，心有惑魂不宁，脑中各种保健知识碰撞，心神处于被理论支配的受控状态。在他们看来，餐桌上仿佛飘荡着“慢性毒药"四个大字。走火入魔的甚至在外不怎么吃东西，饿着回家吃那传说中的健康食品。那怕他比我多活二十年，我也觉得他一辈子全毁了。希望我的墓志铭这样写：我死了，尽情吃过。你活着，很快会死。我短命，寄望于来生再吃。你长寿，蹒跚在风烛残年。

养生党心气甚高不难应付，逼急了随口讲两句脏话，骂骂盐多肉少，他们一看是个粗人，懒得对牛弹琴，即可自在用餐。然而部分温和的养生党很容易转换为极端的养生党，以天下苍生的健康幸福为己任，视吃货为异教徒。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变得喋喋不休，反复骚扰吃货。时而义正辞严，时而痛心疾首，时而关怀备至，最终未得逞还可能诅咒吃货。

好在很少有吃货跟他们计较，努力吃喝修得肉果，自然肥美宽厚，有得吃，唾面自干。又因肥胖粗豪，捞食迅猛，吃喝专注、嘴角流油等问题，长期被高素质人群鄙视讥讽，吃货更容易领悟人各有志的道理，绝不会用自己的价值观去滋扰养生党。如此一来却显得吃货们蠢笨憨直，就成了保健品传销党的目标。

话说这些传销党很多也是养生党蝶变而来，他们中不少人是真的喜欢那些保健品，又有赚钱作动力，宣传起以“健康新生活”包装的“企业文化”、“产品初衷”时简直是不死不休……。我宁愿他们咒我死啊！诅咒谩骂后，面子上过不去，就不会再找我了。但他们都受过培训，不会得罪自己的目标客户……。

终于找到一个办法应付他们——买点漱口水，牙还是要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