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之橘子

阅读芥川龙之介的作品集《罗生门》，印象深刻的居然不是这篇耳熟能详的经典之作，而是《桔子》、《一块地》和《河童》这三篇文章。

《桔子》开篇就在不断铺陈坐二等车厢的“我”如何看不上对面本该去坐三等车厢满手冻疮的乡下小丫头。小丫头倔强古怪的外表和不顾他人一定要打开车窗的行为让人愤怒。可就在“我”几乎要失去涵养痛骂她的时候，绚烂的一幕出现了。原文太过精彩，摘抄如下：

“这当儿，我看见那寂寥的道岔的栅栏后边，三个红脸蛋的男孩子并肩站在一起。他们个个都很矮，仿佛是给阴沉的空气压得。穿的衣服，颜色跟镇郊那片景区一样凄惨。他们抬头望着火车经过，一齐举起手，扯起小小的喉咙拼命尖声喊叫，听不懂喊的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的那个姑娘伸开冻疮的双手，使劲地左右摆动，被温煦的阳光映照得令人喜爱的金色的五六个橘子，忽然从窗口飞落向送火车的孩子们头上。我不由得屏住气，登时恍惚大悟。姑娘大概是前去当女佣，把揣在怀里的几个橘子从窗口扔出去，以犒劳特地到道岔来给她送行的弟弟们。”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镇郊的道岔，像小鸟般叫着的三个孩子，以及朝他们头上丢下来的橘子那鲜艳的颜色—这一切一切转瞬间就从车窗外掠过去了。但是这情景却深深地铭刻在我心中，使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相信这是芥川龙之介亲眼所见的情景。纵然是作家，也许会使用最华丽的词藻形容想象之物，但言及亲身经历，他们的语言往往质朴却触动人心。

这一段弟弟送姐姐的描述极有画面感，让人一读就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而且栩栩如生分毫不差。这到底是作家的高深功力，还是被触动的灵魂自然而然就能流淌出同样可以触动他人灵魂的文字来呢？

我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被送站的经历，不爱吃橘子，可为什么读到这里也像芥川龙之介那样把这一幕深深地铭刻在心中呢？大概，这就是真实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