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婆婆

故事里的梦婆不是奈何桥上的孟婆，虽然她们都算是同僚，但论资历，孟婆比梦婆要老多了。

因为在奈何桥上喝过孟婆汤，忘记了前尘往事，梦婆已然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年来这里的了，只依稀记得，她死的那一年还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直到现在，梦婆的容貌也未变化多少，只是冥界阴冷异常，眉眼里免不了染上一点寒意。

梦婆的差事就是在夜间收取人的梦，每到午夜时分，她就披上斗篷来到人间。在每一个进入梦乡的人枕头旁边放上一个口袋，等到鸡鸣破晓时，只需吹一口气，鼓鼓囊囊的袋子就会从各个地方飘过来，她再背着沉甸甸的装满梦的口袋返回冥界。

倘若收的梦是完整的，那么人醒来时就会不记得自己昨晚做过什么梦了。但如果人半夜醒来，那么梦就会不完整，人可以记得一点梦。

收完梦之后，梦婆的工作还没结束，这些梦都得按人的名字收好，有序地放在冥界的档案司里。人死后会来到冥界，阴差会根据人生前的德行来判断这人死后的去向，德行好的，可以选择做人或者做阴差，德行差的，只能投胎做牲畜或者草木。而梦，也是衡量人德行的一个标准。

以梦婆生前的德行，她本来可以选择更好的差事。然而她有自己的想法，虽然收梦、存梦的活儿十分繁琐，但是她有一个小小的特权：在每天存梦过程中，她可以随机抽检一些梦，看看梦的分类与标签是否相符，以减小工作上的误差。

二

梦婆最享受的是这个环节，只需将梦袋解开，舀出一勺，像品茶一样，尝上一口，便可体会人的全部梦境。

她虽然离开人世已经很久了，但凭借这个差事还能对人间事了如指掌。

有的梦香醇，或者是孩童梦境，无忧无虑，尽是鸟语花香。或者是天真美好之人梦境，记忆里都是生活中的幸福时刻。

有的梦甜蜜，或者是恋人梦境，初坠爱河，到了夜里也总会相见。或者不是恋人，单相思也会梦到心之所属。

有的梦苦涩，往往这些梦的所属者都刚刚经历了人之所大悲，或失去至亲，或痛失爱侣。

有的梦辛辣，做这种梦的都是快意人生的人，在这种梦里，总有星辰大海，野马平川。

当然，有的梦也令人作呕，还未入口，就已经散发出阵阵恶臭。拥有这种梦的人往往都是德行不佳的，白日里就算仪表堂堂，骗得了别人但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一到晚上就会露出原形，梦境里净是烧杀掳掠、淫人妻女的丑事。有时运气不好，抽检到的是这种梦，梦婆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但总体来说，梦婆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

人的梦跨度时间可以很大，视人的年龄而定，越年轻的跨度越小，越年长的梦的跨度越大，可以从孩童时期一直梦到垂垂老矣。

有时，品尝到跨度时间很大的梦，就好像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一世，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统统都可以亲临其境。

三

今天，梦婆的运气很好。抽检的这个梦，刚打开袋子就飘出一股清醇甘冽的香味，就像酒的味道。根据梦婆的经验，这种梦跨度时间一定很大。

梦婆舀出一勺，小心地倒入杯中，生怕弄洒一滴。拿着杯子，她躺在了躺椅上，这种梦需要慢慢地品尝。

梦婆啜饮一口，闭上眼睛，进入这个梦境。

那是一个男子的梦境，刚开始，他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少年得志，又仪表堂堂，多少少女倾心于他。

看来这应该是个很甜蜜的梦，梦婆这么想。

果然，很快梦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剪影，梦开始变甜，男子与少女开始出双入对，才子佳人，羡煞旁人。只是可能记忆太久远了，少女的模样总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再饮一口，梦的味道开始有一点苦涩。梦婆皱了皱眉，知道这是不好的预兆。

梦境里的颜色开始变得灰暗，天空也开始阴沉，视野中间是一张床，上面躺的是病重的少女，男子日夜守在床边，身形日渐消瘦。终于，在一个清晨，少女离世了，从此，男子的世界只剩下黑白颜色，季节也似乎始终是萧瑟的冬天，刺骨的寒冷，感觉是那样的逼真。

男子再未爱上任何人，后面的记忆一闪而过，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风烛残年的老者，余生犹如行尸走肉，苟活于世，每一天都是重复的、悲伤的、黑白的。

仿佛过了很久，梦境的尽头，天空又开始亮了起来，少女的身影又出现在遥远的天边，男子跑向少女，越来越接近，少女的身影和模样也开始前所未有的清晰。

“小微！”男子停下脚步，轻轻地呼喊出少女的名字。

少女听到声音，缓缓地回过头来，那是一张笑意吟吟的脸，美丽动人。

“啪！”梦婆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上，她张开紧闭的双眼，脸上早已满是泪水，她突然记起，梦中那个少女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