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无明》：以母亲为例论基因的不可改变

《一念无明》以阿东走出精神病院为叙事原点，之前通过闪回来弥补，流水般倾泻的情节，是阿东戴上了“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病人”的帽子后，遇到的周遭。

虽然是闪回，要将“前精神病院出来的病人”的状态拼贴完整，不是一件难事：从嫁给黄大海的第一天起，阿东妈妈就开始抱怨自己嫁错了人。也许是幻象？阿东妈妈认为自己曾经是有钱人家唯一的小姐，阴差阳错来到了香港。如果不是怀上了阿东，阿东妈妈不会嫁给黄大海。阿东以后，妈妈又生了弟弟阿俊。阿俊显然比阿东会读书，一路读到了美国，却依然不能缓释妈妈的怨恨，阿俊从此不归，父亲黄大海也不告而别，只有善良的“扑街仔”她的大儿子阿东，不离不弃地守护在作死的妈妈身边，任她詈骂任她打。

一对紧张的母子关系

正当红的电视综艺节目《朗读者》，有一期邀请到著名作家麦家来客串朗读者。作家嘛，他不像别的朗读者通常选择他人的长篇短章来诉说自己的心事。麦家来了一次直截了当的抒怀，朗读起了自己的作品，这倒也不意外，意外的是，他朗读的是没有公开发表过的写给儿子的一封信。通过麦家的朗读，我们听到，那是一个多么叛逆的少年！当所有的聆听者打算将责备倾泻给少年也就是麦家的儿子时，麦家却说：都怪我，是我的基因害了他。

不知道多少人听到了麦家的良苦用心？在这个人的注意力流动得比时间流逝还快的当下，人们很快被新的朗读者吸引过去，可是我，久久停留在麦家的忏悔里默想：有多少人挣扎在基因决定了的人生苦海里，无可奈何？

年轻的香港导演黄进，是我第一次听说的导演。走进只卖出了两张电影票的电影放映厅里看他的《一念无明》，是因为“患有躁郁症的阿东因为当年误杀饱受痛症折磨的妈妈被判入住青山医院（精神病医院）”这句介绍语。修得心理咨询师的证书后，我总在跟人解释，心理疾患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在称病，而是真的病了，就好比一个人得了重感冒，我们能呵斥他不应该感冒吗？可是，很多人对我的解释一笑置之，嗯，普及心理学知识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现在有一部电影愿意用最波普的方式跟大家说说心理学，我想去看看。

但是《一念无明》，比我想象的，所指更加残酷。

一脸病容的阿东

说着原谅其实无法原谅的前女友

终于旧疾复发的阿东

金燕玲扮演的母亲，演得非常出色，将一个无法停止抱怨继而将抱怨化作恶言恶语投射到亲生儿子身上的母亲，演绎得叫人厌恶却怨恨不起来，因为，这是一个病人。不，我指的不是电影设定给她的疼痛症。即便是疼痛症，那也是心理疾病外化为肢体疼痛的表现，比如我妈，主诉膀胱疼痛数年，带着她流转在沪上泌尿科出色的几家医院问诊，她的膀胱一点儿问题没有，可是，她的腹痛是那么真切！幸亏，我从心理课程上获得的知识帮助我判断我妈可能是抑郁症，这才找对了医院。也许，会有人责备阿东的妈妈，就算她对阿东说的“祖上曾经阔过”的幻象是真的，多少人在世事更迭的时候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优越，为什么只有阿东的妈妈会引发疼痛症！基因使然。基因决定了有的人容易感冒有的人易发腹泻有的人体内装载着癌症包有的人则容易引爆情绪炸弹。母亲引爆了体内的情绪炸弹后，阿东愿意不离不弃地守候，我们通常用善良、有孝心这样的夸赞称誉阿东，其实，是与母亲相近的基因决定了阿东不会像弟弟阿俊那样扔下最爱他的妈妈远走天涯。而与妈妈相近的基因又决定了阿东也会引爆身体里的情绪炸弹，你看，当妈妈发作得不像话时，阿东终于失控误杀了妈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们总是用这样的老古话去盖棺论定金燕玲饰演的角色何以悲剧的原因，又有谁能像麦家那样清醒地意识到，很多人的可恨是基因在作祟。麦家儿子的叛逆与阿东妈妈的蛮不讲理、阿东终于情绪爆炸失手杀死妈妈之间能画等号吗？看似不能，其实，都是基因这东西决定的性格弱点在左右着他们的行为、甚至他们的人生。

那些基因缺陷明显的人呐，他们也许生活的很卑微，就像从医院出来的阿东，也曾尝试过各种可能性改变生活，但是，生活不给他机会。这样的人，这样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的人，难道不应该得到更多的同情和理解吗？“人不能看清实相，在生命中不断互相伤害，同时折磨自己，乃是出于自身的无知和执着”，这是片名“一念无明”本意，这部讲述缺陷人生的悲剧电影，沿用了佛经上的偈语，可谓讲述者的本意不在呈现一个阿东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