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秘密是可贵的。因为“难能”,所以可贵。“互联网+”之类的常识不能为我们提供秘密,反而可能遮蔽秘密。“互联网+”除了导致常识,也可能导致幻想和幻觉,同样也可能遮蔽秘密。
“互联网+”已经成为“行业口头禅”了。
好消息是,互联网无可置疑的重要性得到了从官方到民间的认可,“与互联网无关就是自绝于未来”成了普遍的共识。当洗脚与按摩都开始“O2O”的时候,人们明白任何行业都不可能“我的地盘,听我的”了。
但“互联网+”显然不是点石成金的神器,而且即使是神器,也要看它在谁手里。别人手里的神器对我来说很可能是可怕的凶器,即使神器在我手里,如果我不会用,也可能连烧火棍也不如,甚至擦枪走火,伤及自身。
任何一种思想、思路,当它被无节制谈论和传播时,都会导致“话语通胀”——话语“纸币”的滥发让“纸币”的含金量骤降,最后沦为廉价的话语标签,顶多只能是正确到没有多大用处的常识。
常识很重要,无视或违背常识的代价是显而易见的,但常识很难为我们带来优势(除非在大多数人违背常识的情况下)。如果你要创业,创新,那么常识是你必须绕过的第一个巨大而无形的陷阱,一个看上去很不像陷阱的陷阱。
彼得蒂尔说,如果你是基于常识去创业,那你创业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两个月前,《冬吴》里讲到的“黄鳝王”吴良清邀我到莫干山挖春笋。挖笋时,“黄鳝王”又给我上了一课。我们来到一个长满翠竹的山坡上,看到拔地而起的竹笋时,本人很是兴奋,抢起镢头就要开挖,“黄鳝王”笑着阻止我,说这样的笋是没法吃的,值得挖的笋必须在竹林子里仔细找才找得到。我找到了一个从地里冒出头的笋,又兴奋地抢起了镢头,“黄鳝王”再次阻止我,说这样的笋也是老到不能吃的。他指着旁边的一株“草”说,这才是我们要挖的笋。我仔细看看这株“草”,才注意到其“草叶”偏宽,颜色也不是绿色,而是赭色的。“黄鳝王”告诉我,这是尚未露出地面的春笋的笋叶,只有这样的笋才是鲜嫩可口。在他的指导下,我终于挖出了一棵既嫩又壮的春笋。
△在稍有经验的挖笋人眼里,
如此显眼的笋完全不值得挖。
值得挖的笋都是不显眼的,
甚至是肉眼看不到的。
“黄鳝王”告诉我,春笋是相对好找好挖的。难挖的是冬笋。春笋的笋叶是露出地面的,而冬笋藏在地下,只有经验相当丰富的人,才能从竹子的长势和竹子分布的态势,判断出冬笋的藏身处。没有经验的人常常挖一整天也挖不到一棵冬笋。冬笋比春笋贵得多,一是因为它更嫩更可口,二是因为它量少,难挖。
当时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彼得蒂尔关于“秘密”的说法。他说
创业和创新的关键,是找到它称之为“秘密”的东西。秘密是介于常识与幻想(“遥不可及者”)之间的东西。
我们很多人都低估了创业的失败率,原因是我们在媒体上看到的常常是成功故事,我们没机会也不愿意更没心情去领略“一将功成万骨枯”真实情形。
我曾经说过,巨大的“浪费”是大自然的法则。当我们看到一株植物和一个动物时,我们知道这平平常常的植物和动物其实是千万甚至上亿分之一的成功概率中的超级幸运者。与它们的生长同时发生的,是成千上万甚至上亿的种子、精子悄然消失。每年,数以亿万计的大马哈鱼都洄游到出生地产卵,完成一个生命的循环,但只有千分之四的大马哈鱼能游回到出生地。
创业成功率比这个数字大不了多少。在彼得蒂尔看来,绝大多数创业者之所以失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驱使他们去创业的,不是常识,就是幻想。
两点决定一条直线,而“秘密”只是直线上的某个点。两点决定一条直线,而“秘密”只是直线上的某个点。
秘密的首要特点,是因为它总是处在平常的视线(常识)触不到的某一点上。秘密就像长有草一样叶子的春笋,更像是深埋在地下,只能通过隐秘、侧面的碎片化信息方来判断其位置的冬笋。
秘密的这一特点也可能让人对它有神秘化的想象,但秘密与神秘毕竟是质的不同。挖冬笋的人找到冬笋,凭的是一种直觉,这种直觉让外行看着觉得神奇,但却是行家里手间公开的秘密,一点都不神秘。如果你没有这种“默然心会的知识”(tacit knowledge),任你怎样烧香拜佛跳大神,也不可能找到冬笋。
常识固然难以成就独特而有效的商业模式,但如果对常识的反叛过了头,就会堕入一种可怕的迷梦。
很多成功的创业者都有过突发奇想的时候,而且突发奇想很可能对创业起到了“第一推动”的作用,看多了创业成功故事的人更会夸大那些异想天开的点子和创意的作用,因为成功故事总是告诉他们,那些听起来极不靠谱的梦想后来都被证明是多么靠谱。
对梦想的沉迷常常导致幻听、幻视,如果这时候社会的整体氛围恰好是鼓励、烘托种种梦想的,众多创业者就很可能被幻想所裹挟。
梦想导致的迷狂有两种。
一种是“望山跑死马”式的迷狂。
创业者受激情的蛊惑,往往会低估目标与现实的距离。即使目标是真实存在的,但目标与当前位置的距离过大,就有可能在夸父逐日般奋斗中死于中途。远见并没有骗人,骗人的是看起来并不遥远的距离。很多创业者的确有惊人的行业远见,但很少在时间轴和公司资源有限性上考量这种远见的价值。如果把公司的未来押在这个看似不远的行业的未来的话,就极可能陷入险境。
莱维特称这种现象为“行业远视症”。
创业公司一旦患上这种病,就可能对近在眼前的事情模糊不清,无所适从;而对遥不可及的东西历历在目,充满热情。对于资源相当有限,而成本,尤其是机会成本又相当高昂的创业公司来说,这种病很可能是致命的。
另一种迷狂,一种对“海市蜃楼”的迷狂。
望着远处的山跑,山还是存在的,而海市蜃楼却完全是幻像。对这种“目标”的追逐会更加危险,更加致命。
一年多前,我和数十位我的热心听众到撒哈拉沙漠去旅行,亲眼看见海市蜃楼。我们坐的越野车队在沙漠里驰骋,向导突然喊起来:“快看,远处的大湖!”在我们的正前方,的确出现了一大片水域。可以想象,如果有一个人徒步行走在沙漠里,又热又渴,看到这个大湖该有多么兴奋,他会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救他命的湖。向导不无诡秘地笑了笑,说:“假的。那是好几十公里之外的海水通过空气的折射形成的幻像。现在我们直奔那片‘湖水’,很快就知道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湖。”果不其然,我们驱车过去的途中,“湖水”突然消失了。
一个没有经验的探险者如果遇到这样的幻像,无异于灭顶之灾。即使地图和指南针告诉他如何走出沙漠或走近沙漠居民点,已经饥渴难耐、疲惫不堪的他也会使出最后的力气,奔向那片致命的“湖水”。
我马上想起某些创业者。
秘密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它隐藏在常识与幻觉之间,它超越了常识,又规避了幻觉。它在迷信常识的人眼里是幻觉,在迷信“远见”的人眼里是常识,所以无人或极少有人察觉和问津。而商业机会的价值首先在于“无人或极少有人察觉和问津。
秘密是可贵的。因为“难能”,所以可贵。“互联网+”之类的常识不能为我们提供秘密,反而可能遮蔽秘密。“互联网+”除了导致常识,也可能导致幻想和幻觉,同样也可能遮蔽秘密。
常识给我们提供的是“海拔高度”,而不是“相对高度”,而创业的成功恰好取决于“相对高度”,而且是显而易见的相对高度。
不是土坎、土丘而是雪峰似的相对高度。
彼得蒂尔说,在当今时代,它真正在市场上得以成功的,一定不是有10%提升而是有10倍提升的产品,因为只有这样的产品能够实现从0到1的突破。而所有的突破,都取决于你能否在常识和幻想的密集干扰中,独具慧眼地发现秘密。它是一种在常识和幻想围困下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