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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时候,妈妈在村里的袜子厂上班,工作很忙,我们几个孩子都是跟奶奶吃住在一起,所以在我深深浅浅模糊不清的童年记忆中,我跟奶奶相处的时光更多。
后来我离家七八公里外的乡里读初中,当时是靠骑自行车的,单程半个小时左右。北方的冬天很冷,我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记得妈妈每天五点多钟就起来,给我准备午饭,午饭是一张放了两个鸡蛋的煎饼,厚厚地叠起来,把我那个铝制的小饭盒塞得满满当当的。
我上初中那几年,正赶上家里盖房子,农村只有种地的收入,为了集中力量办大事,只能节衣缩食。现在想想,那个冬天的小饭盒简直是豪华大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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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到县里上高中,每个月回家一次;再后来我到城市里读大学,每年回家一到两次。上学的时候虽然我已极尽节俭,可学费什么的是必须得花的呀,这些花费对于普通的农民家庭来说那是天文数字啊。印象里当时家里只吃玉米面,白面馒头都很少吃;为了增加收入,爸妈还在家里偷偷地卷鞭炮。可是等我回家的时候,妈妈就会去买二两猪肉,炒菜给我吃。
那几年,我的心和眼睛都是朝着外面的世界的,那二两猪肉并没有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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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的三四年,我在城市里参加工作、嫁人、买房、买车、生娃,一直在征服世界的道路上狂奔,也一直没有掌握做饭这门手艺。我每年回老家三到四次,每次在家的时间三到四天。这三到四天我过的就是饭来张口的猪一样的生活,是那种完全放松的猪一样的生活。
每当我回家的时候,家里总有母鸡要为此丧命,不管那母鸡是老的还是少的。除了各种硬可的大鱼大肉,妈妈还亲手给我做各种好吃的小面点,还有我钟爱的不得了的韭菜馅儿饺子、红豆粥和甜甜的烤白薯。
我搬个小马扎坐在走廊上,吃着妈妈塞给我的各种好吃的,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嬉闹,望着高天上的流云和被风吹动的树冠,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可我就是觉得好满足,就是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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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武先生因为创业忙得没有时间陪我回家,我自己开车他又不放心,上半年的好几个小长假我都没能回去。可我因为孕期反应,超级想吃我妈包的韭菜馅儿饺子。经过我就安全驾驶立下毒誓,再施以一番小女人的软磨硬泡,武先生终于同意让我端午小长假自驾回我妈那儿。
妈妈已经给我包好了我和儿子都爱吃的红枣粽子,当然还有我心心念念的饺子。我妈还给我在冰箱里冻了20个粽子,让我带回去吃。
从我妈那儿回来后的两个月,每周末我都会煮几个粽子来吃。7月末儿子问我:“妈妈,姥姥的粽子已经吃光了吗?怎么这两周我都没吃到粽子。”我说:“还有五个,等咱俩馋得不行的时候,再拿出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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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第一次来我所在的城市,是7年前我儿子刚满月的时候,那时我还住在租的房子里。可现在我都已住到了自己的第二套房子里,也换了两辆不错的车,大娃已上完了一年级,小娃也快生出来了,尽管我也邀请过爸妈很多次,可他们都没来过。他们总是怕给我添麻烦。
今年儿子想回我妈那儿过暑假,武先生忙得没时间去送,我到了孕中期,也没足够的体力去折腾。为了来接我儿子,我妈才第二次来我家。
短短的两天,我要带她去逛商场、吃大餐,她死活都不去,就在家给我包饺子,还多包出来一些,给我冻在冰箱里。冻在冰箱里的那几十个饺子,我每每都舍不得吃,除非想吃得不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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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妈都是老式农民,从来不会用语言表达对孩子的爱,可想而知,作为孩子的我在这方面也是相当的隐忍。加之我一直忙着在外征服世界,往往忽略与家人的联系。后来听说,那时爸爸常常对妈妈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武先生有每周都给家里打电话的习惯。刚跟武先生结婚的时候,他总问我,你不是你家亲生的吗?你怎么不给家里打电话?我说,我也想打电话,可我不知道说什么呀。
我可以跟武先生煲电话粥俩小时,我可以跟客户聊业务俩小时,我可以跟朋友们天马行空地神聊俩小时,可我确实不知道跟家里聊十几分钟电话该说点什么。
武先生常常督促我给家里打电话,说你可以问今天吃了什么,地里的活忙不忙,身体怎么样,姐夫的生意好不好,姐姐的孩子们好不好。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练习,当我能随时拿起电话说“老妈,我好想你呀,我想吃你做的饺子”,在别人看来很普通的一句家常,对我来说已是极大的自我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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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工作这几年来,经常跟同事、朋友、客户吃各种大餐;我不会做饭,可我从不在吃饭这件事上委屈自己,想要吃什么,哪怕没有理由,哪怕没有人陪,自己也会去下馆子。
作为一个还算吃货的吃货,每当特别忧郁、特别孤独的时候,还是特别怀念妈妈做的饭。也许妈妈的手艺在规格上只算得上一碗白米饭、一杯白开水,可从没有人说,他会厌倦了白米饭和白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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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桑说过,不会做饭的老妈就跟不能取款的ATM机一样没用。
我,就是个不会做饭的老妈。
我决定,无论如何要认真研习一两样好吃的,等孩子们远走高飞以后,还能对我还有些许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