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儿味夏香

 小时候唱过《采蘑菇的小姑娘》，歌脆画面美，料想作词者应为东北人，木耳猴头长在树枝，采比较契合情境。在云南，抑或是在我们呈贡，是不用采而说拾的，丛林草间，甚而埂下地里，随处可见，俯身即可拾起，可见菌儿之多，捡拾之轻松。

 拾菌儿的乐趣大于吃菌儿，从第一次拾菌儿开始一直这样认为。十多年前的暑假喜欢呆在吴家营中学，吴家营属半山区，山林多，菌儿也多。早上一家人骑上摩托车突突突冲到松茂水库山上转游，常伴有因小姑娘“爸爸，你踩着青头菌儿啦”而暴发的笑声，回来总有小提篮菌儿，在学校公用水笼头下边捡边洗边丢边唠嗑，孩子们在梧桐树下奔跑耍玩。“小囡儿，回家吃饭啦”声起的时候，楼道上便弥漫开菌儿香。呈贡人吃菌喜欢用酱读（方言），菌儿香就来得更浓些，见缝即钻，惟恐别人不知似的。一个暑假，大人孩子沉浸在松茂水库的山光水色中，触目松青，入耳鸟脆，入鼻兰馨，入口菌香，特别单静，另有一种味道。在一个地方呆长了，便生有地域归属感，觉得自己也是此乡人了。这样的日子，我以为会一过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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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年的某夏开始，学校不再是学校的学校，房子不再是自己的房子，松茂的林子开始半遮半掩，开始隐匿起了那些小精灵，终至某天，围栏挡住了觅旧的脚步。

 后几年便辗转到了寻甸，常捡回满桶的惊喜，还不忘叨扰东东一顿酸汤牛肉虹鳟鱼，带回一堆新鲜菜。后来的后来，村后的山路修好直通林子深处，我们开始空空而归，不过东东的厨艺这几年里日渐长进，饭香何惧迢迢，寻甸有姐妹，路短情长。

 突然有一天就发现，逛菌儿市场也蛮好玩的。开始是为长知识。这些年每到雨季，朋友圈总少不人发菌子的识别，图文并茂。不过，最佳的辨识还是去林子里走走，囫囵捡上一气，街子上逛逛比较再作取舍。我常常假装买菌，充作拾菌儿的行家里手，蒙了不少卖菌人，得以认识了不少菌儿，也留有不少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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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林子里人比菌儿多，纯地毯式的搜索令人惊悚，走行山林之趣淡了，拾菌便换到了街上。去过昆明的木水花野生菌交易市场，彩塑小篮，白塑大筐，一字长蛇阵摆开，大有汇干山万林之势，蔚为大观。我更喜欢走进乡镇的小街子上，卖菌人多为拾菌人，踢踏着拖鞋，菌儿在草锅盖上盛着，翎帽里装着，下面垫些草叶，三朵五朵，一箩两筐，任一个个小脑袋簇簇歪着正着，笑望着你，似在问询：喜欢就带我走嘛！不自觉的，你就满载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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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爱上做菌儿吃菌儿在今夏。七一去柯渡，买回的菌儿新鲜便宜，大受家人好评。后又带老妈逛晋宁六街，收获颇丰，李老师炒菌儿技艺便大有提高。楚雄是野生菌儿产地，武定鸡炖菌儿远近出名，带老妈去罗茨泡澡途中吃一锅，果不负盛名。从罗茨回家经安丰营，吃兴未尽，意往易门，禄脿葡萄节刚过，顺道拐进品尝一举两得。路过易门六街，菌也不少。在昆明论买菌儿，易门是绕不开的地儿。或许可买回自己煮了试试？也省了夜里开车之烦，家人一合计，如此甚好，还可聊以抚慰下在家功课的小非非。二两鸡枞三两松茸，四两荞面五两奶浆，七七八八青头谷熟雨点，小镇上最适合买火锅菌。一小时飞驰到家，市场宰土鸡一只回，老妈李老师菌儿己洗好，三葱两蒜一姜，七枣八枸杞，炖上鸡，备三两小菜毕，热腾腾一锅，香！等吃的过程一个个猴急猴急的样儿，连我这等一贯自诩拾菌儿胜于吃菌儿的人也受感染，跃跃欲尝。终于可大快朵颐，没人言语，只闻吹热吁吁，喝汤簌簌，吃到一半方想起发个微信浅薄一下。舒婷回说想看看我如何描述鲜味，怎么说呢：一只鸡两斤菌六个人，最后只剩两碗汤，被某娘念其儿打球不得吃，保温盒带走。亲爱的小同学，那味道只有自己想去啰！晚上绕湖一圈，眼前小人人未冒，归家躺下酣然，梦里香萦，大有三日不绝之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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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你一定以为这家人有烹饪高手，呵呵，恭喜你，错啦！鸡汤之鲜在沸腾中融入鸡枞之美松茸之甜杂菌儿之香枣杞之甘，全仗食材之精，任是厨房小小菜鸟，也能扑腾出这百吃不厌鲜掉舌头之味！不信，可一试身手，余老师有好为人师之癖，可倾心授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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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走在林子里，在枯木腐叶的独有息中，不会张望找寻，期待一份惊喜，猜你定不是云南人儿。菌儿对人有一尝倾心之诱，汪曾祺在《昆明的雨》中念念不忘牛肝菌，沈从文遥思鸡枞味道，大有菌香他乡亦故乡之感。即便是云南本土，被菌闹着者年年有，因噎废食者少听闻。菌儿之魅惑可见一斑。女儿少时曾作童稚之问：菌儿那么好吃，我们为什么不栽在盆里呢？这真是个问题，只知道，有此想法的人多，尝试者或许也不少，不过从未闻有人成功觅得仙方成功栽育。或许最好的诠释是，菌儿们爱极了云南天上悠悠的云，坡上或爱或疾的雨，爱极了脚下的厚土腐叶，爱极了村寨的山歌小调，当这种种不可预测不可调和的气息终于被一只神秘的绿手指拌匀发酵，风过雨来日晒，这些绿野精灵们轻呼饱吸，深长浅露，才在这片土地悄然独绽，傲娇一夏！或许还可以这样认为，正因如此，云南的菌儿味才滋味醇厚绵长，她汇晨露夕岚之精，集山川草木之华，酝乡土亲情，才酿成云南人久久回味不尽的浓浓家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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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夏，菌儿香云岭，闻讯可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