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七年翻过药典的书页,发出沙沙的轻响。整个空旷的二楼,就只有他和几条粗笨的樟木药柜,除了一张方桌,几把椅子,就再无其他家具了。
余七年用心记住了眼前书页上药材的模样和用法功效,就再翻过去一页。他仿佛并没被周围的环境所打扰,一心只扑在书中了。
事实上,他伏身的那张方桌上,已堆码了二十多本读完却没有时间送回原位的书了。
而他手中这本药典更是让余七年爱不释,其中所讲皆以小见大见微知著,其中之道理竟然让人陷入一种意境当中,不由让余七年在心中慨叹——原来丹道医道,也如此发人深省容有苍生。
此书所名《本草纲目》,是一位人族历史上杰出的名医,救死扶伤白骨复生,皆是其美名。另外他还炼得一手好丹,他在诸多位面留下了传说,被历代人族尊为医圣。
此外还有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医尊扁鹊的《内经》和《外经》两书、神医华佗的《青囊经》等等,都是人族医学上的瑰宝。难得钱老这里医书丹典如此之多,余七年才初为涉猎,便已经无法自拔。
冥冥间,他有一种错觉,仿佛杀道与医道或丹道最终将殊途同归。他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直觉告诉他,他是正确的。
他将这想法抛之脑后,对新事物的好奇将所有的一切都掩盖。
原来钱老不但参研丹道,医术也十分高超,特地在北斗圣地外不远处设了一个小小的医馆。两层小楼,就在宁安城西靠北一些,距离那日所住客栈只有两条街,离猪蹄粉店却是近了不少。
医馆的门面颇陈旧——这里本是一个皮货商,可惜经营不善,连年亏本,生意也没做长,就将店面连同皮料都质给了典当行。
大抵是因为宁安真的只是一座小城,山路崎岖,离最近的大城怀庆也要两百多里,四周多荒郊野岭,流匪蟊贼时常剪径劫持商队。这致使宁安无法现出繁荣景色,只有一派边城的纯朴。也大抵是这里的人们大多没有那么重的攀比心妒忌心,才较别处多了份安然,多了份满足。
那座二层小楼几经转手,最后还是被钱老买下,招牌一挂,陈氏医馆就此开业了。
之所以是陈氏,是因为钱老化名为陈涣之,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而刚刚拜入钱老门下的余七年,自然也随着来到宁安城。看着这座安静的自然的小城,余七年终于找到了他的逍遥峰小山头上所缺少的东西,人情味。
也许只是因为位于北斗圣地的附近,宁安城才真正得以“宁安”吧,不然这么淳朴的人们,在尔虞我诈中又能幸存多少呢?
修士之于凡生,究竟是福是祸?
这样的问题或许还不应该让现在是余七年来回答,但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他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属于气灵圣体的血脉本源之力的悸动,仿佛是回应他的想法。
或许吧。他想。也许我能中止这场战争。
其实陈老板对他一点也不严厉,更像一位宽厚的长者,也从不过分地与学生亲近,就像是寻常稚童识字诵书与先生的架势。陈老板是钱老要余七年叫的。
因为怕穿帮,也就叫他平常就这么称呼了。
“道经是好的,是前人去除糟粕中留下的精华。可惜常常有人不认为此,又去翻更古老的典籍,结果却更有可能误入歧途。不确定的和不正确的在世间往往只会沦为笑谈,最终被一代人集体遗忘。”
“可也要记住,前人留下的精华亦有可能是被误认为的糟粕,所以你要擦亮眼睛,仔细甄别,对书是如此,对人更是如此。就这样吧,你先去二楼找一些甄别药物的药典认真记住研读,记住!勿要玩乎不恭,日后却以细微之差,而断送患者的性命,此为医者之大忌!”
“你若有心参研丹道之术,必要医道之基础,年青人你涉猎应该颇多,应当是懂得这些。去吧。”随后郑老板就下了“逐客令”。
余七年就闷头闯进了二楼,可令他吃惊的是,他竟然浑然不觉,看了医书接近十五天了!现在已经是太阳西斜,将要落山的景象。
他伸了伸懒腰,整平粗布麻衣的褶皱,正待下楼时,余七年略略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这时从窗外的街道上传来粗鲁的吆喝声叫骂声,似乎有很多人推搡着走来,声音却是越来越近。
两旁路人见得一大队约摸有上百号子身穿着破烂盔甲的将士,簇拥着当中一副抬椅,上面覆着帘子,椅上的人看不清楚男女。其后一杆残破大旗在空中飘摇,依稀可见一个燕字。
北斗圣地山门四周数万里之内都属于其他修士的禁区,数位神府境五轮层次的修士不断在区域内巡查。东域第三圣地的名头之大,令修士们在这块土地上战战兢兢,唯恐被圣地弟子随意斩杀,就连争斗都极少发生。
就连各大圣地的弟子也不敢在此造次,不然只要威胁到圣地范围内凡生的安危,北斗圣地的弟子有权直接驱逐或镇压,甚至于就地格杀。
附近哪里会有教派会惹怒北斗圣地这头沉睡已久的猛兽?据说北斗圣地中还存在着圣者,而非准圣,是真正的圣境强者!七大传承圣剑的来历更是让无数人胆战心惊,距离北斗圣地最近的大势力九黎教,也要在三万里开外呢!
然而凡生的势力却是不论如此的,占据永恒高原东北山麓脚下茂密的林地和广阔肥沃的土壤的人族势力燕国,就是北斗圣地附近疆域数千里的一个小国。燕国三面强敌环饲,唯有西北方向因多有崇山峻岭、地势崎岖迂回,才没有额外的敌人。
这一队人,一边高喊着“快让开!”“闲杂人等速速退后!”
有几人领先于队伍,却跑到余七年所在的二层小楼来,在门口、厅堂内急促地高声地喊道。
“陈神医!我家公子受伤颇重,还请您一定要救活他啊!”
“老神医!将军的命就拜托您了,我等给您跪下了,求求您,快救救他吧!”一位副官模样的甲士扑通一声,双膝就砸在地上,恳求钱老道。
钱老将那人从地上扶起,“性命攸关之时哪里需要这些礼节,快把你的将军抬进来。”
那副官一听,来了精神,带着人就风风火火地原路返回,不一会,那顶被簇拥而来的抬椅已经停在了医馆外面。
钱老头也不回地说道,“七年,下来,你帮我来打下手。”
余七年应了一声,从楼上下来,正看到甲士将那他们口中的将军,七手八脚地抬上了医馆内一道隔障后的床上。
这时钱老已经拟好了一张方子交给他,“这是二十两纹银,七年小哥儿,你去一家还没关门的药店按着单子都买双倍的剂量,记住,这三种药材都要不足月的新货,没有就换一家。”
“嗯,可以了,你们都退出去吧,病人需要安静。”钱老沉声道,众人逐一地退出医馆的门口,然而每一个人都向隔障望了一眼。
嘭地一声,钱老便把门关上了。
余七年领了命,他行动飞快,好在还有药店没有关门,不到一刻,他就买齐了清单上所有的东西,回到了医馆。
不过他的脚程实在是让门外等候的甲士们大吃一惊,这还是余七年特意慢些以作掩饰的结果。
进了医馆。
只见那名伤者的左肩受了伤,同时小臂骨折,鲜血缓缓渗出,腰间、大腿也有着深深浅浅的伤口割裂了衣甲。创口虽然简单地用布条包扎,然而此时伤口内的血渗出,已把布条染成红色。一些更早的伤口,甚至已经开始化脓了!
再不对其进行诊治,他怕是活不足七天,就要魂归大地了。
余七年一边感应那人的气机,一边心中暗想。
“小哥儿,别傻站着,快来帮我给他处理伤口,他刚中了一支毒箭,好在很快拔了出来,却因此伤及了内腑。你先用气机牵引住他的血流运行,快将他身上的脓血放出来。”钱老吩咐余七年去做事,自己则喂了那人一颗乌黑的丹药,然后用削好的两半竹筒为他接骨正位。
余七年将一指宽的小刀放到火上燎了燎,一刀横着贴着原有的绷带处割开,一道浊色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脓血从中放出,被提前准备好的瓷碗接住。
这些脓血若不放出,只会病变,令四周的皮肉坏死,那时救他性命,就唯有重塑肉体这一途可行了。
余七年从他的感应中得知,这人也是一位修士,不过只是澜灵境界第三境澜风境。在诸座圣地眼中,天辰境界之下的修士也只是同凡生一样的存在,在本质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修士只有晋升天辰境界中的第一境汲辰境才能以外域星辰之力重塑肉体,获得祖脉的些微力量,从此踏入修道的门槛。而神羸境界的太灵境则是区分修士等阶高下的准线。
能不能御空飞行,很大程度上制约了实力的发挥,另外太灵境的力场掌控也让其占据了先机。
对天辰境界的修士来讲,神羸境界就如同横在眼前的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只有跨越了过去,才真正地达到了修士强者级别的底线。
这样看来,这人已经失血过多,若没有奇迹发生也只能活过个把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