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夫急匆匆的被小六儿拉来,带着急救的药剂,吴妈冲的参茶怎么都灌不下去,程太太急的直转,信之侧坐在床边,扶着程老爷靠在他的身上,一只手帮着在胸口顺气,可是程老爷只有呼吸在嘴里进出,却喝不下点滴茶水。
“钱大夫来了。”郭管家在屋子门口喊着。
“快,快请。”程太太往门口迎出来。
钱大夫来了,查看程老爷的面色,“二少爷能放下程老爷么,我要摸摸脉相。”
“喂不下东西么。”钱大夫看着边上还温着的参茶。
“是的,喂不下去。”信之说。
“我先扎针,如果还是喂不下去,最好去县里看西医。”钱大夫的把握也不是很大。
说完钱大夫拿了干净的帕子在程老爷的脸上擦了擦,两针扎下去,程谟的嘴角动了下,大家看了不禁松了一口气,钱大夫擦了擦汗,“可以试试了。”
信之用调羹喂了半口参汤,程老爷喉咙动了一下,咽下半调羹的汤汁。
“我这里带着安宫牛黄丸,给老爷服一粒,如果明天能模糊的说出话来,就不碍事了,如果明天还是这样,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程太太悬着的心算是踏实了一半,看着信之送走钱大夫。
美丽在外厅进来,“父亲不碍事了么。”
“好些了,要看明天的情况。”程太太说。
“我刚才碰见梁小姐了,骑着脚踏车往花园里去了。”美丽说。
“噢,你见着她了,我们出去说话。”程太太怕吵着夫君。
“信之这一回来家里要安定多了。”说话的功夫信之回来手里拿着药单
“钱大夫开了一剂药方,六君药加附子的,我去药铺一趟。”信之想探探钱大夫的口风,看他有几分把握。
“不用你去了,让小六儿跑一趟,你去花园叫梁小姐过来见面吧,家里这么乱,有些失礼了。”
信之想了想没有反驳,拿着药方往后花园去了。
小六儿接了药方,顺道去车行取回行李。
“吴妈你去叫屏儿还有丁香迎月兰心他们过来。”吴妈出门叫人去了。这边程太太转头问美丽:“梁小姐怎么样。”
“倒是挺时髦的,就是太瘦了。”美丽想起那没有起伏的体形,现在都是夏天了,衣服也不多,一点身材都显不出来。
“哦,瘦点可以多补充些营养,屏儿刚来时还是个丫头,不过补了几天就来事儿了,只要脾气和顺的能踏实过日子就好了,家里再不能折腾了。”
美丽不着声,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最近还是吃不下饭么。”程太太看着美丽熬瘦的脸颊,眼窝都显得大了一圈。
“吃不下,估计过些时日就会好了,姆妈怀我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罪。”美丽摸着肚子,心里忐忑着,不知道里面会出来怎样个磨人精。
两人闲聊着,信之和梁小姐先进来了,信之在厅前停稳了车子,牵着梁秀清的手,进来介绍着。
“母亲,她就是梁秀清,秀清,这位是大嫂。”
“伯母好,大嫂好。”秀清略略欠身问好。
“好的,好的,坐吧。”程太太示意大家坐下说话,“家里比较乱,又有了病人,怠慢了,希望梁小姐不必往心里去。”
“伯母见外了,我是信之的未婚妻,也算是家人了,如果有需要我的时候,希望伯母不必客气。”
“好的,好的。”程太太看着瘦弱的梁秀清,虽然清瘦了些,可模样还是挺秀气的,眼睛大大的,柔和的颧骨,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
她们聊着天,迎月扶着屏儿进来了。梁秀清看了一个小妇人,朴素的夏布衣服掩不住略微鼓起的肚子,脸颊微红,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让平凡的容貌神采飞扬。
梁秀清站起来,去拉屏儿的手,“这位定是姨奶奶了,真是个美人儿。”
程太太笑着,看她们自来熟的样子,很是欣慰。
“屏儿也坐吧。”
美丽蜡黄着脸,估计是饿的缘故,神色有些恍惚。
信之低着头没有看屏儿,也不打招呼。程太太见着有些尴尬的笑笑,“这两人春上吵了架,到现在还记仇,看在梁小姐和屏儿这么投缘,信之这事儿就过去了。”
程太太作和事佬,两人都略有尴尬的低着头。梁小姐好奇的问信之:“什么事情吵架啊,看不出来,你还会凶女人。”
“不怪他,是我做错了。”屏儿赶忙出来打圆场。
美丽笑了笑,“一家人,哪有什么错与对的,不过脾气上来了拌两句嘴,牙齿和舌头还斗斗呢。”
“还是大嫂说的对,你们俩在这样别扭着,可不像话了。”程太太顺着美丽说。
“听大嫂的。”信之低低的说了句,眼神掠过屏儿朝外面看着。
秀清看着他们都不说话,悄悄的看着屏儿。
程太太说了几句闲话,安排兰心去照顾秀清住在信之的院子里。
信之随秀清跟兰心回自己的院子,安排好了秀清,信之便出来去会楚代理。
“楚代理还习惯这里么。”
“不错,麻烦二少爷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茶园。”
“明天吧,赶了几天的路,先好好休息会儿,徽城除了景色怡人之外,这里吉庆班的戏也是不错的,我带你好好在徽城转转。”
“那就有劳了。”
“楚代理客气了,您先休息,明天一早我来请您。”
“好的,好的。”
信之别了楚代理骑了自行车往庙里去。
安之坐在自己的禅房打坐,听见外面铃铛响,睁开眼睛瞧见信之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来不及躲闪,左边脸颊就挨了一拳,火辣辣的鼓起来,安之往后挪了挪从里侧站起来,双手合十。
“你倒是称心如意了,家里怎么办,父亲病倒了知不知道,如果明天醒不来,钱大夫也无能为力,大嫂和屏儿都有身孕,你怎么忍心,让刚生下来的孩子就没有父亲么,你还是不是人。”信之气急了,数落安之。
“聚散都是缘。”安之淡定的合十站在那里。
“你真的准备去打仗么。”信之疑惑的问,“如果不想去,我们可以调个包,不让人知道。”
“骗得了凡人,骗不了佛祖,我命该如此,就不应逃避。”安之决心已定,“淡烟流水画屏幽。”
“你倒是有闲情说词。”信之猜不透慧远和尚什么意思。
“刘画屏,是屏儿的大名,你应该记住。”安之双手合十闭眼不去看信之。
信之愣了下,“你跟我说这些干么,你实在不配做我的大哥。”
“我已经不是你大哥了,所以我的事府上别费心了,你好好照顾父亲母亲。”安之继续说着,“刘画屏的眼睛跟弟媳很像。”
信之扶着床边的柱子,跌坐在床边:大哥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只不过是装糊涂罢了,信之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了,脑袋里嗡嗡的,听不见安之后面说的是什么。是我的错,是我犯的错,我对不起大哥。
信之嘴里喃喃说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走,他想起了雪颜笑起来的样子,屏儿的脸又突然出现在脑子里。她是狐媚的,摄人魂魄的,秀清一来就被她迷住了,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可真是不妙,信之嘴里念着刘画屏的名字,一心想着怎么弄走她。
马无疆和沈副官骑马在街上,看着程家的二少爷神情恍惚的慢吞吞地走着。
“程家二少爷不是在上海么,怎么回来了。”沈副官有点担心。
“回就回来呗,怕什么,走着,我去会会他。”马无疆挥着马鞭往信之这边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