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5年我第一次北漂,很快就铩羽而归,我记得逃跑的时候除了必备的行李什么都没拿走,连押金都不要了,就是一门心思的要跑路。我很快就回到了青岛,因为那里有我的大学,有我的兄弟。我依然幻想着大家能像在大学里一样,彼此亲密无间,彼此可以毫无障碍的吹牛逼扯淡。
但我很快发现我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当你人在北京的时候,有很多人会说怀念过去,怀念那些年大家一起放肆的青春,甚至会为你加油。但当你真正再次出现在一些人面前的时候,你的头上便被贴上了四个大字——败军之将。很快我们便坐下来一起吃饭,依旧酒酣耳热,依旧吹牛逼扯淡,但觥筹交错的瞬间却再也没有往昔的亲切感,只有讲不完的套路,说不尽的客套。
“现在你业绩怎么样了”“
“你现在挣多少钱”
“挣多钱都没用,挣再多也买不起房子”
“北京房子太贵,当时就跟你说过不要去,你不适合”
“你他妈就是没数”
“我们这个行业。。。。。”
这顿饭就这样愉快结束了。。。。
不久之后,我大学最好的朋友来到了青岛,彼时的他也没工作,正在忙着考公务员。我们吃了顿饭,他突然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有句话想说很久了,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
“你讲吧”
“你浑身上下都脱不掉那股小孩气息!好像还他妈在上学”他突然不再语重心长,愤然说道。那时的我本来是要一身正装的,因为刚面试完,本不想换衣服,可一想到晚上好友驾临,无论如何也得喝点,所以换上了运动装,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熊猫图案,心想反正弄脏了也好洗。当然了我不否认我有孩子气。
我第二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面试,要很早起床,而我的兄弟打游戏打到了后半夜,我劝阻多次,他却置若罔闻。我凌晨三点才合上眼,于是我第二天错过了面试时间。
“唉,你呀,和他们一样,还那个逼样,一点长进没有。”第二天,他睡醒后对着沮丧的我喟然长叹到。我背对着他,但却依旧能凛冽的感受到那背后的阵阵寒意。
“”出去这么久,怎么没找个对象什么的“”一个以前的学弟问道
还没等我张口。一句刺骨的讥讽迎面扑来。
“就他混成这惨样,就这俩逼钱,那不扯淡吗,拉谁喝西北风去?“大学时代,与我在球场摸爬滚打了四年的好友一脸鄙夷的替我答到。
是的,其实你不替我说这句话,我自己也会这样回答,感谢你把我想说的话替我说完。
这样的镜头,其实远远不只是这几条,但我不想再写下去了,这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我也不希望让它们太过深刻。我并不是要对我部分昔日的同窗好友口诛笔伐,我也深知我浪荡不羁爱自由的大学生涯有太多供人指摘的地方。很多人,甚至也包括我在内,大家本都是菜鸡,可往往菜鸡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菜鸡互啄。一件事,你做出了成绩,即使是当初无知者无谓,也会被说成是杰出的才干和过人的胆识。一件事,如果你做的很失败,即使那是你发自内心的梦想,也会被人嗤之以鼻,说成是不知天高地厚,成为了好大喜功的反面典型。而这个道理,性格越鲜明的人在逆境中体会的就越发深刻。
成王败寇,这个彻头彻尾的丛林法则却往往要从曾经最亲近的人身上体会到,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只是想要在逆境中渴求一句慰藉,而你却用行动告诉了我,北上广不相信眼泪。
如果你不曾漂泊,你怎么能体会这人世间最寒冷的竟是人心。
我突然想起了战国时代的苏秦,这里就不妨讲讲苏秦的故事
苏秦字季子,战国时洛阳人,着名的纵横家,为“合纵”派的代表人物。
但他发迹之前,没有人看得起他,甚至连父母、妻子都轻视他。
有一次,苏秦父亲过生日。他哥哥端了一大杯酒去祝寿,父亲高兴地赞叹道:“真是美酒,好甜啊!”等到苏秦端了酒去祝寿,他父亲骂道:“酒太坏,酸的!”苏秦只好从哥哥处借了一大杯酒去祝寿,他父亲仍然骂道:“酸酒!”苏秦不服地申辩:“这是从大哥处借来的酒啊!”父亲却说道:“你这倒楣的人,好东西经过你的手就坏了!”
苏奏学习纵横术后,游历秦国而不被重用,等到他回到故乡时,钱用光了,衣服也穿破了,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他的妻子见到他居然不停织,嫂子也不愿为他准备饭食,父母也不和他说话。
苏秦深受刺激,于是用锥刺股苦读,精研纵横术,后来游说六国,合纵成功,身挂六国相印,终于功成名就。
功成名就后,苏秦北投赵王,路过洛阳,回故乡一趟。这次,他的兄、弟、妻、嫂对他皆侧目而不敢正视,俯伏侍奉饮食。
苏秦见状,于是笑着对他嫂子说:“为何前倨而后恭呢?”他嫂子又怕又羞,跪在地上以头叩地说:“见叔叔位高多金。”(其实我觉得这嫂子挺可爱的,起码做人很实在)
苏秦听了,不禁感叹地说:“贫贱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
(二)
之后我在父母的安排下,去了深圳。为了工作的事情,我在那靠了三个月,整日与蟑螂壁虎为伍。但因为一次意外,到手的工作付诸东流,我非常沮丧,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助,什么叫绝望。要知道绝望是会死人的,很多人遇到突如其来的打击,都能绝望到会死的地步。而我,有一个优点,就是即使是绝望,也只是绝望到刚好不会死的地步。虽然不会死,但难免矫情,就发了一条说想要自杀的微信。
于是
很多人点赞。。。。。。。。。。。
突然来一电话,是大学的队友魏韶亚打来的,他虽然也知道我死不了,但还是依旧打电话慰问的一句。这意外的电话,让我哭笑不得,但过后回想一遍,这样的善良真是非常人所能有。
这个尚功名的时代,人人都你争我夺,但总有这样小小的善良,像这无边黑夜里的小小星辰,即使那样渺小,但依旧能够让暗夜行路的人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团漆黑。
我的大学室友吴迪,还有斜对面的江小白,在青岛的时候,居然常常主动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要知道,我只能是纯粹的白吃白喝,因为我向来身无分文。要知道,他们有时候比我还穷,但我习惯了在他们面前厚颜无耻。
我们三人常常绕着栈桥一圈又一圈,聊人生聊理想,聊那些我们自己都悟不透的道理,东拉西扯。结尾处还总不忘感慨一句,听了看了那么多道理,也没找到人生的意义。
不知不觉大半个晚上的时间随着海边的风被卷到大海的彼岸边。只是遥望大海的尽头,那辉煌的夜景究竟是理想的彼岸,还是被假象隐匿的更多人的苟且。
我一般是这个周末在吴迪那,下个礼拜就去找江小白,突然在一个周日的中午,我揉开惺忪的睡眼,一个干瘦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这不是林汉茹吗!林汉茹是只银行狗,此人极少休班,家在离青岛市区很远的胶州,到市南还要做火车。那据说是他毕业以后第一次休班,便一趟列车杀来,只为见我三人一面。这深情厚谊,颇让我感动。但这并妨碍我中午吃饭的时候继续不掏钱。而且下午他就必须匆匆赶回单位,远道而来,利用这匆迫的时间,只为了见一见昔日的同窗好友。林汉茹所在银行网点的效益不错,他的工资拿得也很高,但林汉茹只字未提收入,我们问他也顾左右而言它,生怕一不小心泄漏,使我们遭受心灵上的打击。那时的我一个月1600,江小白只有不到3000,而吴迪作为一个老板,他的收入是负数,老板嘛,不背点债务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创业。
说起这吃饭不掏钱,自从毕业之后,我就一直这样无耻。家里有个好兄弟,名曰赵氏,此人肥胖。他来青岛找我,他掏钱,我回家找他他掏钱。我去天津找他,他还得掏钱。而且不光是要掏饭钱,还要掏烟钱,饭钱,酒钱,甚至是我的车票钱。他不能说富裕,虽然他的老板是他舅舅,他有个爱人慧慧,在万里之外的日本上学,他每个月还要把工资的一大半给她女朋友冲当生活费。她女朋友有事,他掏钱,他女朋友父亲重病,他掏钱,他自己有事,对不起,那只能他自己掏钱,因为他有一个不挣钱的女朋友和一大帮穷鬼朋友。而这些穷鬼中,我是最寒碜的一个。
一个乐善好施,急公好义的人往往总是得到不对等的回馈。但我相信,总有人会记得。千金散去,不求得千万人之心,愿得一人心,则死不恨矣。
第一次北漂的最后一段岁月,某一日我去找远在 大兴区的阿力。是的,这人我也欠了无数次饭了。真的,如果一个人太穷,真的连人都做不起。半夜十分,我俩嗨掉了,捞起电话,直接拨到阿文那里,戏谑的挑唆他从潍坊来北京,还发了地址。挑唆完了,我们就静静的睡去了,可是当我们醒来时,我们再也无法平静。阿文活生生的站在我们面前。
昨天夜里,他收到地址后,连夜买了个绿皮车站票,直接从山东潍坊青州市干到北京。
我认为做人,特别是男人,是要有点豪气的。一个男人,只有有血有性,才能有品有格。
不久之后,我的第一次北漂之旅,就走到了尽头。我是突然间精神崩溃,从路上夺命狂奔回家立即订机票,之所以订机票是因为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我订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但就当准备付款的时候,我犹豫了。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我在北京唯一的朋友阿力,我还没有跟他打招呼,就这么不辞而别吗。我于是订了后天的票,推迟了一天。第二天,我们聚在了一起,还是他请我吃饭,几瓶啤酒下肚,居然都默默地留下了眼泪。酒杯碰撞的声音,仿佛都是梦破碎的声音,梦醒十分,像轰然倒塌,也像渐然家倾倒,只是黎明到来之前,他选择了坚守,而我选择了草草收场。那时候,我不曾想到两年之后我居然能够神奇的回到北京。
是的如果你不曾漂泊,你怎么知道这世界上,最温暖的也是人心。
是的,如果你不曾漂泊,你怎么知道这世界上,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真正的路人甲。
路人就是路人,错过了也不值得惋惜,毕竟一个人走的太远,同路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你不必向着后面的人大声呼喊,更不能走到岔路的时候随波逐流的走了别人的路,你只需昂首向前,向着光亮那方,不停奔跑。我们跑过的距离越长,下一代人距离终点就越近,上一代人越会为你感到自豪和骄傲。我们的父母把我们含辛茹苦的养大成人,本来就不是为了把我们豢养在身边,而是希望你走到他们永远无法奢望的远方,作为一个儿子最大的孝,恰恰就是兴家立业出人前。
(三)
如今的我依旧平淡无奇怪,在一家国企干着一份闲差,只是有了一份工作,依旧要为生存苦战。但与上次不同,我把迷茫和怀念青春的时间用来发展自己的特长,比如敲击这些或许都没有人看的文字,还有下班去夜校培训。不知道,就这些努力是不是仍旧是无边黑夜里的小小的星辰。的确,这城市太大,大到无论你多么努力都不值得一提,但我只是知道,比起坐以待毙,我更愿意放手一搏。即使有一天我被逼到北京七环以外去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当我仰望蓝天,擦擦汗,握着手中的锄头,我起码有资格长叹一声,“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努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