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坐落着一座小小的寺庙。
这座寺庙有多小呢？小到只有一间禅房，只有一个和尚。
这个仅存的和尚很是勤奋，每天天一亮他就开始了一天的活计——先是烧水做饭，然后打扫小院，中午的时候念经打坐，午后劈柴和洗衣，黄昏的时候去山下打水，然后煮一点简单的饭，晚上的时候念经敲木鱼，跪在一座小小的佛龛前祈祷。
春天，他在寺庙后用木板围起来的一角土地里播种粮食；夏天，他会在山里寻找野菜；秋天，他会下山摘野果，收获土地里的粮食；冬天，他会存满满一缸的粮食，然后终日打坐念经。
这座小山又小又没名气，没有人会来这座小山，人们或许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秘境的存在。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声了，能听到的只有每日的鸟鸣和蝉叫。
他每天都这样生活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住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忘了年份，忘了他自己的年岁，忘了人间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可能会这样生活到死，直到那一天的傍晚时分，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
那一天傍晚，天色刚刚暗下去。他正站在小院里望着微暗的天空寻思着今晚还要不要煮粥，这时候，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以为是山上的猴子来捣乱，扭过头正要呵斥，却撞上了一张年轻又美丽的脸。
他吓得身子发了僵，一时间思维混乱，脑子空白。
他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女人，面容白皙，明眸皓齿，乌黑的发丝盘到了脑后，一身黑袍衬出了她修长的身段。
这个漂亮女人说了话，“小师傅，能借我点盐吗？”
他赶忙低下头念起经来，没想到偶入的一个女客竟让自己看呆了，这实在是有悖师傅教导。
“小师傅，你说话呀。”
漂亮女人越走越近，他看着她的脚越来越靠近自己，急的额头直冒汗，情急之下，他大声地喊了一句，“别动！”
女人站住了脚，疑惑地问到，“小师傅怎么啦？我不过是来借点盐，你到底是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就去别处借。”
他是想直接说没有的，可是思绪在脑海中打了个转儿，说出口的竟是一句，“女施主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话语平淡，语调温柔，像是在自己呢喃。
女人笑了，歪着头讲，“我已经不是什么凡尘女子了，还叫什么施主啊，我就住在隔壁那座山上的尼姑庵里。”
他心下一惊，抬起头正迎上女人明媚的目光，然后赶紧低下头去紧闭着双眼说道，“我，我怎么从未听说隔壁山有个尼姑庵。”
“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因为那个尼姑庵太小了，”女人顿了顿然后轻轻笑道，“只有我一人。”
这一句话像风从他的耳朵直接飞到了心脏，搅动着心脏跳动的旋律，让他莫名得有了一丝期待，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望什么呢？
女人见他不说话依然低着头，微微有些发怒。
“你这个和尚真是奇怪，只不过向你借点盐，你问这问那的天都黑了，你到底有没有盐啊？”
他抬起头一望四周，果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连那女人的脸都看不清了。这朦胧黑暗的天色反倒让他狂跳不止的心和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道，“女施主，既然天色已晚，何不在敝寺住一晚。”
“啊？”
“天这么黑，下山的路那样崎岖，保不齐也会有猛兽出现，嗯，不安全。”
天黑是真的，山路崎岖也是真的，但这猛兽却是他猜想的，这不算说谎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女人想了良久，然后“噗哧”一笑。
“既然这是师傅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要再叫我女施主了，请唤我法号，金莲，怎么样，我自己起的呢。”她得意地笑道。
他有点疑惑，觉得这个法号好奇怪，但没有开口。然后他带她进他的小小禅房，给她煮粥。这是他生平煮得最认真的一次粥，这样煮着，仿佛觉得纵然只是煮粥这样的小事也很开心。
金莲和他面对面盘腿坐着，面对面喝粥。他不时地抬起眼偷偷看她，他虽知这样是违背佛祖的，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没想到你和我一样啊。”
她忽然说话了，声音打断了他的思想，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和我一样都住在一个小小的地方里，和我一样只有一个人。”她看向他，眼睛里有些许落寞。
可他看不懂，他已经太久不见人，早已经不知人类眼神能传达讯息了。他大了大胆子也望着她，心里在想，真漂亮。
她见他许久不说话只是发着呆看着自己，抬起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微怒道，“和尚！你傻了？”
他摸着头皱着眉还是不说话，她看着他的傻样笑出了声。
那天夜里，微风和煦，星光璀璨，月光皎洁，洒了一屋子的银光。
小小的禅房里，和尚躺在地上，尼姑睡在榻上，他们俩离的不近却也不远。
他倒是睡不着了，生平第一次与女人睡在一屋更何况是这么美的女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小师傅，夜好静。”女人居然说话了，轻轻的语调，像柔软的羽毛。
“嗯。”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也只蹦出这么一个字。
“小师傅，你就这么喜欢念经吗，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还俗，走出这座山？”女人直直地望着不高的屋顶。
他从来不知道做和尚还有还俗这一说，师傅也没有告诉过他，他只知道，自从自己记事以来就住在这寺庙里了，仿佛念经打坐是自己的宿命和一生的责任。可现今，有一个人告诉自己，和尚不是一辈子的事，和尚也可以还俗，和尚也可以做正常人，甚至，和尚也可以拥有爱情？
“不不不······”他吓得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端坐念起经文来。
“有这么可怕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的，你也可以拥有寻常人的一切，只要你想。”女人也坐起来望着和尚。
“为什么要拥有爱情，我有佛祖，我有经文······”好像念经一般，他的口中一直在重复念着这句话。他在抗拒着，可是“爱情”这字眼好似虫子直直的要往他脑子里钻，赶也赶不走。
她觉得他好有趣，索性双手撑着下巴看他闭着眼皱着眉念经的样子，他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丝毫未受到俗世的影响，单纯，善良，傻气。
“那我问你，你每天睡觉是为什么，你每天拉屎吃饭是为什么，爱情和吃饭睡觉拉屎一样，是人的本能啊。”
见他不说话依旧闭眼念经，她继续说道，“你以为佛家子弟真的就是六根清净的吗？虽然我从未读过书但我也知道，人的欲念根本没办法抑制，况且啊，如果你真的喜欢佛法，就算你还俗还是什么的，只要佛在心里，你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的。”
见他丝毫反应也没有，她白了白眼躺下去，往上拽了拽被子，叹了口气，“真是个顽固的和尚。”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话都被他深深地记在了心底，反复在脑海中回味着，甚至不想放过一个字······
那天过后，女人经常来找他闲聊，但通常是他在听，她在说。她说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说集市是何等的热闹，她说她也想与世俗作对，她说她偏不想削发，她说她是个寡妇。
“寡妇是什么意思？”他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道，“就是我原来的丈夫死掉了，然后，就很难再有人要我了。”
“可是为什么呢，你丈夫死掉了，为何没人要你呢？”
“你是不会懂得，傻子。”她皱了皱眉。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没人要你呢，你那么漂亮那么温柔，你······”他有些焦急，却一下子就把内心里藏着的小心思说出了口，羞的他立马低下眼，局促地挠着头。
她哈哈大笑起来，眯着眼睛看他的窘态。
认识她以后日子不再单调，他似乎觉得生活变了一点味道，不再是每日机械性的重复，而是她在身边哪怕只有一刻的悠然。更令人恐慌的是，见到她后，躁动的不仅仅是心脏，还有遍布全身的暖流，甚至，还有他下体的微妙变化，那种感觉他说不清也搞不懂，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不知道那件事的发生是如何开始的，是他先抱了她还是她先吻了自己，或者是两个动作一齐发生。他觉得天地在颠倒，黑夜热闹了起来。
就在那间小小的禅房里，就在那座佛龛下，他完成了一次蜕变，仿佛脱胎换骨。而这种欢愉，却是佛经从未给过他的。
完事之后，他竟有种失去某种事物的空虚感，不由地又再次抱紧了身边的女人，是的，女人，他第一次觉出了女人的美妙，他抱得紧紧的，好像害怕她会消失似的。
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和她站在那间小小的院子里。
她扬起脸任凭雪花落在脸庞上、睫毛上、发丝上，他也学她扬起脸微闭双眼让雪花落在脸上和身上。
不变的是天地和雪啊，而变了的却是情怀。
雪花缓缓落下，落在两人的头上，落在两人的肩上，落在两人紧紧相拥着的身上。
他突然觉得世界都清明了，也许自己已经找到了那种尘世中的幸福，不用念经修行，不用四处宣扬佛法，不用极乐世界，就是现在，就是此刻，就是自己怀抱着心爱的女人的这一刻，他渡了自己----用爱。
灵感来自晓月老板的«思凡（happy ending）»，我与另一个作者一起以这首歌为基础写了不同的故事，我们的文风应该相差甚远吧，欢迎来看他的另一篇。
金莲是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