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谨以此文献给像父亲一样的革命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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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出生于解放前的诸城、日照、莒县三县之交的一个小山村,名叫三界堂村。佃户出身,大约在父亲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去了一个叫焦家庄子的邻村,到一个称为世东(音译)的地主家打长工。按说,世东应是我们同姓的本家,虽说把父亲不当自己的孩子对待,应是有所照顾了。据老人们说,世东不是那种恶霸地主,而且比较开明。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进驻我们一带,他家成了营部所在地,而且,八路军要走了,他把两个儿子都托付给营长,随大部队去了。只留下父亲在他家打零工。解放后,他的两个儿子也都熬到师级以上的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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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是老解放区,解放后,我家也就分得了土地,父亲便在家务农。1948年底至49年初,正是解放战争淮海战役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刘邓大军北上补充兵员,23岁的父亲踊跃报名参军,随大部队走了。那时根本没怎么训练,就几个老兵一人指导一个,就上了战场,第一战就是打薛家岛战役,(即现在的黄岛)。在胶东半岛打了一圈,部队南下进入河南省,稍作休整,等待上级命令。也就在个档口,父亲找他的指导员写了一封家书,告诉爷爷一定让下面的四个弟弟读书。奶奶见到了父亲的信,登上了自家的磨顶,喊着父亲的乳名,呼唤儿子回家。奶奶的这一举动,震撼了全村人。战争年代,只要家人当了兵,就没指望还能回来,据说,用这个方法,可以保佑性命,活着回家。这件事,直到现在,还有人提起,甚至当成笑谈。

           

随着淮海战役的胜利推进,父亲所在的部队随大军一路南下,转战江西、江苏,后进入福建。父亲所在部队被整编于王震领导的二十八军二八七团二营,驻扎于福建省顺昌县,大的战略目标是攻打金门,解放台湾。但鉴于国民党留下的残余和地方土匪,负隅顽抗,大肆屠杀解放区党的地方干部,根据中央指示,先进行剿匪工作,在一次和连长单独的执行任务中,二人遇到了一小股匪徒,连长机智的把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往山上一扔,假装投降,几个匪徒都忙着去抢,父亲趁机开枪射击,把他们全部消灭,并顺利的完成了侦察任务,就是这次,父亲立了一次四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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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建剿匪结束后,一支当地的地方部队连同剿匪过来的战俘,被充实到父亲所在的二八七团,由于朝鲜战争的爆发,打了一次金门便败下阵来,二八军的三个师和一个独立团就开始了鹰厦铁路的前期开挖,父亲就驻扎并修筑福建顺昌这一段,也是最艰难的一段,大约干了不到一年,朝鲜战场吃紧,父亲所在的二八七团,和上次补充的本地部队,又分开了,本地的留下继续修路,原二八七团整体北上,去河北待命,临走,首长做了总动员,每人写下抗美援朝的申请和保证书。父亲也正是在这个期间入了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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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父亲所在的二八七团便奔赴朝鲜战场,由于美国军机的狂轰滥炸,部队白天根本不敢行动,全窝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父亲也因此感染上了湿疹,这个病也折磨了父亲一辈子。北朝冬天的严寒,把父亲手脚的甲盖都冻掉了,回国后,又奇迹般的生了新的。战争的惨烈,也没阻隔父亲对家的牵挂。就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父亲把他这几年发的士兵津贴,几乎一分没花,也没时间花,共30元,委托祖国派出的慰问团,寄回了老家,供几个兄弟上学用。爷爷每每提起此事,满含着热泪。

          很快,以美国为首的所谓联合国军,在中朝人民的共同抵抗下,也撑不住了。听父亲说,便展开了拉锯式的谈判,次次都没成功。

直到最后一次板门店签下协议,才算是真的不打了。首长宣布这一喜讯,父亲说,战士们没一个当真。没过几天,大批赴朝官兵被分期分批用火车运回国内,父亲走时,坐上火车,车窗全用布帘挡着,车厢内连灯都没开,完全是秘密回国,生怕美国鬼子和李承晩匪帮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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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回国了,但父亲所在部队没敢走远,全部屯兵于松花江一带,一边垦荒,一边练兵,丝毫不敢松懈。这一呆,就是六七 年。直到50年代末,上级觉得朝鲜稳定了,觉得这支部队没有屯兵的必要了,才想起这部分人要安排一下,文化水平高的,选拔去了军官学校,像父亲这样的,有两个去向,一是去西藏充实干部队伍,二是去新疆或甘肃的油田工作。上级就是没想到,父亲从23岁离开家乡,一晃快十年了,已经30多岁了,家中兄弟们又多,自己都没成个家。指导员征求父亲有什么想法,父亲便一口咬定,回家。指导员多次劝说,倔强的父亲,八头牛也拉不回来。领导说,离开组织,你会后悔的。执拗的父亲认为,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与牺牲的战友相比,还能活着就已经赚了,不图名利,到老家过个安静的日子就满足了。

        大约上世纪50年代末,接近十年戎马生活的父亲带病复原,荣归故里。并带回了500余元的转业费。那个年代的500元,可谓一笔不小的数目,父亲一下拉起了五间瓦房,腰平以下是方块石,全是白灰泥墙,而且,人工是村集体出的。单这一排白瓦房就震动了四邻八村。在那个军人至上的特殊年代,父亲的荣归自然受到上级重视,父亲也就自然地进了村党支部班子,并兼任民兵连长。

        在那个“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万万岁”的特殊年代,身穿一身戎装,外扎一根牛皮军用宽带,父亲显得英俊而帅气。上世纪,社会主义大协作显示了威力,打水库,修水渠,往往是几个村,甚至全乡大会战,父亲成了全乡的指挥,全乡民兵大拉练,也少不了父亲统帅的身影。父亲严严成了全乡的民兵连长,父亲练就的果断、积极向上、不怕困难,勇挑重担的军人作风,也得到了乡武装部长毛新镇的赏识。

        应该说,这一段,是父亲人生最为辉煌的时期。

        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批林批孔,反击右倾反案风,十年动乱,把父亲这一辈搞懵了。单纯的父亲认为,只要是上级号召就坚决响应,先是党内最大走资派刘邓的被打倒,接着是彭罗陆杨,再是林彪集团的黄吴叶李邱,最后是王江张姚。一次次运动,让父辈们身心疲惫,摸不着头脑。精神的困惑加上当时物质上的贫穷,父亲疲于应对,心情也差到了极点。这一时期,父亲在朝鲜山洞留下的皮肤湿疹夜夜折磨着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那时缺医少药,父亲受不了就乱涂乱抹。我记得五叔从莱钢弄了一包高锰酸钾,父亲用多了,全身烧去了皮。后来,柴油、氨水、老鼠药,他都乱用一通。也仅仅是止痒而已。父亲还常常犯牙痛病,捂着腮跑到五六里外的牛家官庄去取药,安痛定、安乃近皆不管用。到后来,精神都有点异常了。我母亲常年胃疼,靠吃胃舒平,喝氢氧化铝凝胶缓解,喝了就好一点,断断续续没钱买。对于老实善良大字不识的母亲,有时烧个纸,点根香,都怕父亲。还得偷偷的。只要让父亲看到了,少不了打架。这一点,直到现在,我们做儿女的,想起来还对父亲耿耿于怀。从心里学的角度看,对于大字不识的母亲来说,这在那个物质贫穷,精神贫乏又缺医少药的年代,母亲烧个纸,许个愿,也是一种心里上的安慰,对缓解病情也有点好处,可父亲偏偏认死理,只要是上级讲的,必须执行。根本不考虑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母亲的实际,甚至后悔没听指导员劝告,执意回了农村,也怨母亲没到部队去结婚,才回家的,说到底,还是父亲的小农意识,看不到长远而为。后来,我和父亲辩论过这个问题,我说,如果当时不回家,可能你的官级比较大,但父亲这种直脾气,文革期间早就被那些所谓的“革命小将”揍扁了。父亲说,有可能。有时父亲甚至把社会的压力发泄于家庭,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大的人格缺陷。当然,这只是儿女的个人评价。其实,我了解到,凡是当过兵,受过部队教育的几个前辈,他们是村里第一批走出去睁眼看世界,见世面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和父亲一个样子。

    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父亲看到了希望,脸上也有了阳光。战争年代的鲜血和汗水没有白出,上级组织没有忘了他们,父亲有了一定的抚恤金,每月一百多元。儿女们也长大成人了,父亲满心的高兴。

      可是好景不长,2001年春耕时节,父亲牵着自己养的一头牛为好几家乡亲打沟,有一天晚上,突然中风偏瘫,再也没能起床,头两年,每次回家,父亲就叨念个没完没了。即挂牵我的工作,又挂念我的入党。我说我96年就入党了,父亲还埋怨我没早告诉他。我把我在烟台大学取得的毕业证书让他看了一下,父亲高兴得不得了。2005年的一天,回家看父亲,由于常年卧床,父亲所住的房间免不了有异味,我想多陪他一回,父亲好几次赶我走,还说,好好工作,不要挂念他了。我想,肯定是父亲觉得,屋里气味难闻,怕我们受不了。父亲越是这样,我内心越是难过。觉得我没有照顾好老人。中午,二弟家包的水饺,难得回家一次,我争着给父亲去送,端到父亲面前,父亲已不能用筷子,只能用手抓,我让父亲洗一下手再吃,父亲说不用了,我自己不怕脏就行了。从小到大,我知道父亲是一个比较爱干净的人,也是部队养成的习惯。可如今的父亲,由于疾病的折磨,为了不拖累儿女,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一晚,我回到家,背着所有亲人,大哭了一场。

        就在这一年的年末,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躺在病榻的父亲,还时常提起他的老战友。

    父亲走了,我们没有给他树碑立卷,他的名字被山东省委老干部局刻在“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第40排第4列,老爸,安息吧!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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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结父亲的一生,可以说是:

解放战争扛过枪,抗美援朝渡过江, 福建剿匪立功劳,垦荒屯兵松花江,祖国建设流过汗,人生起伏有跌宕,虎踞龙盘今胜昔,人间正道是沧桑。

    为什么战旗这样红,英雄的献血染红了她,清明时节祭英灵,珍惜今天好时光。继承先辈遗志,建设伟大祖国。

      在此,做为革命后代,向家乡的革命前辈,以及父亲的战友致以崇高的敬礼!

      向本村的,参加淮海战役身负重残的王康义,参加铁道游击战的王道山,跟随陈毅南征北战进驻大上海的王康祥,及在战争年代成为建筑师的王道轮老前辈致敬!

      向焦家庄子村的王淑熙、丁元明,户家洼村的于为林,牛家官庄村的周洪义,洪凝街道的滕培森,许家庄村的许衍庆等父亲的老战友致敬!愿逝去者安息,活着的健康长寿!

      我们将踏着先辈的足迹,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奋发有为,砥砺前行。祖国的明天会更加富强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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