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了好多年书,终于拿到了博士学位,但由于性格的原因,我不太喜欢在庞大的研究机构、医院和学校等地方供职,所以自己开了一家心理咨询诊所,被朋友戏称迷你精神病医院,生意清淡,常常入不敷出。我基本靠发些论文,偶尔走个穴客串个讲座来糊口,混了几年,老婆本都没攒够,碍于面子,一直没有考虑结婚,所以30出头了仍然单身一人。
又是个生意清淡的日子,由于实在无聊,也不想干什么正事,于是拉着我的助手联机打起了魔兽,打了没多久,我就作罢了,心想,当初真该找个男助手,也不至于无聊到打个魔兽都没伴了。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是一来,我那助手每天都穿着很土的衣服,搞个很土的发型,还化个很土的妆,本来看那身段还可以,被她这么一搞,是个男人都没兴趣看下去了,怪不得来看病的人从来不正眼看她一眼,二来没活干的时候,她也没什么闲话跟我聊天,整天就会埋头整理那些学术资料,闷得不行,果然还是基友比较给力啊,不过想想生意如此清淡,我也没给她很丰厚的报酬,她还死心踏地跟我混,我也实在没啥好抱怨的了。
正发呆时,一辆黑色的奥迪在我诊所门口停下,进来一个身材魁梧西装笔挺的男人,此人目光凌厉,步伐稳健,像是电影里常看到的美国政要的保镖,应该没什么心理问题。刚还在想总算有生意来了,现在又担心是不是要惹什么麻烦了。他走到我面前站定,微微点头,问道:“请问是陈奇博士么?”
我点点头道:“我是。”
“陈博士你好,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受人之托想邀请你出诊一趟”大个子男人虽表情冷峻,但仍彬彬有礼,压迫感因此少了不少。
显然,我不能装得业务繁忙,要求预约,因为我的电脑开着游戏界面,我只是无所事事地坐在电脑前发呆。“刚好今天到是有空,不过出诊要增加出诊费,市区200块一小时,出了市区300一小时,价目表在墙上,你自己看。”我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心想,这人架子不小,还要找个保镖请人上门看病,想必不会差钱,我一向喜欢坑有钱人,谁叫咱穷呢,穷人大多都有仇富心理。果然,那大个子答应得很爽快,说钱不是问题,马上预付了2000块出诊费,赚钱的机会摆在眼前,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乖乖跟着大个子上了车。
路上,大个子只顾开车,没有说话,我坐在旁边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好同样静默不语。坐了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就开口道:“路远么?”
“不太远,就在市郊。”
“我是给谁出诊呢?”我心想,我连病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莫名奇妙地给带出来了。
“我老板。”
“你老板工作一定很忙吧,所以都没时间出来。”
“嗯,不过不全因为这个,你知道,这事他想低调点,不太希望张扬出去,怕对公司有不太好的影响。我想你去了他会跟你说清楚的。”
“放心,尊重隐私是我们的职业准则。”我心想,这老板做事也太谨慎了吧,看个心理医生还怕被狗仔队拍啊。
大个子没接我的话,戴上耳机给他老板打了个电话,说五分钟后到,人已经接到了。
很快,车子开进一个什么科技园区,进门的时候我也没注意看门牌,总之应该是到了他们公司了。车子在一幢办公楼前停下,我看到门口有个人走出来,心想,这老板对我这江湖郎中还算重视嘛,还派个人出来接。
那小伙走近时我觉得这人有点面熟,我下车后,他上来跟我握手:“你好,陈博士,我是罗北昆。”
我顿时呆了一下,回头看那中间大花坛上的公司LOGO,才反应过来:“五洲矿业的老板?”
罗北昆微微点头,淡淡地一笑,带着我进了会客厅。
我虽然仇富,但我还是很爱钱,在这大财主面前,我真的会两腿发软。罗北昆现在正是大红大紫的人物,所以连我这样不关心时事的人也对他耳熟能详。他今年应该33岁,大我两岁,虽然年轻,但已经是身兼五洲矿业集团的董事长和惠博投资的CEO了。这两家企业在本行业都是全球一线的企业,我想他的身家至少在上百亿。
我们两人坐在会在厅中,我还在发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罗北昆先开口道:“陈博士,不好意思让你上门来,本来该我上门去拜访的,只是这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起过,怕传开了有不太好的影响,所以还是谨慎点请你上门来。”
“理解理解,我这不是干活赚钱嘛,应该的。”罗北昆没什么大老板的架子,这让我放松了不少,我接着问道,“这里好像不是五洲矿业的总部,你在这办公么?还是特别为了跟我见面,才到这里的?”
“这里是科技园,主要搞技术研究的,确实,这里只是我临时办公的地点,不过我来得还是比较多的,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环境比较清净,闲杂人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这人对科学技术有一种近乎迷信的崇拜,所以比较关心这里的工作。虽然在科研方面我一窍不通,但还是喜欢来着多管闲事,哪怕只是看看,感觉也挺好。”罗北昆整个给人的感觉还是比较容易亲近,尽管他身上确实散发出一种一般年轻人不具有的气场,那种一眼看就让人非常信赖的感觉,这种人,天生就具有领导能力。如果他生于古代,在阵前一战,振臂一呼,就有千军万马愿为其出生入死。
“罗董,我有个疑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是说,我可不像你一样是个出名的人物,只是开个诊所混日子的小医生。”
罗北昆笑道:“陈博士,别谦虚了,你当年在北大的时候可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你叫我小罗就行了,我又不是你的董事长,或者叫阿昆也行。”
“你就别逗我了,我可是认真的,就您现在的地位,要找心理医生,也不至于找到我啊。”
罗北昆拿出一本杂志,放到我面前。《前沿心理学》今年的第3期,这本杂志我当然很熟悉,我在这一期上发过一篇论文,叫《幻觉与现实的精神距离》。说实话,这篇不着边际的论文,是我在助手小李给我整理的一堆学术资料中突发感想随便写的,然后还是托了大学校友的关系才发上去的,还不是为了弄点稿费糊口。
“我看了你的文章,所以找到了你。”罗北昆说,“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论著,我的情况只有在你这篇东西上有类似,我查了你的背景,觉得你是个有能力且可以信任的心理医生,所以找到了你。”
我心想,我可不能告诉他,这篇论文是我胡诌的,免得他以为我是骗吃骗喝的江湖郎中。不过一看他就是那种极其自信的人,就算跟他说了,他还是会告诉我,他不会看错人,相信我有能力可以帮助他。所以我还是直截了当:“那么,说说你的情况吧。”
“简单地说,我总是会出现幻觉,一个女人,妙龄女郎。”罗北昆像是在说他昨天做的梦一样,平淡地描述着他遇到的情况,“我可以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味,总之,在我眼里,她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我知道她只是幻觉,因为除了我,没人能看到她。”
“这情况有多久了?”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因为从罗北昆的眼神、语速和肢体表达都可以看出,他的心理很正常,完成没有因为工作压力大而造成的焦虑等现象,从他泰然自若地描述他的心理问题也能看出,他的内心非常强大。
“有两三年了吧,确切地说是两年零九个月。”
“记得这么清楚,那也挺久了,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要找心理医生呢?”
“我一直觉得不是我的心理问题,我甚至更愿意相信这是灵异事件。但最近情况越来越糟了,我知道这是幻觉,但无可质疑的是我爱上了这个幻觉中的女生,希望能经常出现幻觉,能看到她。我觉得我心理多少肯定出了问题,我觉得我自己处理不了了,于是就想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能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我摇摇头,虽然很想坑这大财主的钱,但鉴于职业道德,我还是实话实说:“就我看来,你确实没什么心理问题,至少没啥大问题,如果如你所说,这么严重的幻觉,那你必然有严重的精神分裂,显然你不具备任何条件,没有相应的症状。你说的事我也更愿意相信是灵异事件,老实说,我完全没什么头绪来解决你的问题。”
我的答复似乎也没出乎罗北昆的意料,他只是淡淡地说:“陈老弟,我也不急着要你诊断,你是精神病学专家,我这例新鲜病例想必你也有兴趣研究吧,这样,我会提供给你足够的研究经费,你就尝试深入专研一下,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你不必有压力。”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便答应下来。
罗北昆看了下手表,说:“我11点有个会议,现在还有一个小时,或许咱们可以再仔细聊聊我的问题。”
“当然,就算最后没有研究结果,能找个人聊聊一直憋在心里的事,也是好的嘛。关于保密工作,你就放心好了,这点准则我肯定会遵守的。”我心想,罗北昆大概根本不担心保密的问题,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得罪他,他想弄死我还不是跟捏死苍蝇那么容易,我可不会傻到去八卦他的事。
“呵呵,这个我当然放心,那么我该说些什么呢,我也搞不清我脑子里的真实想法,是不是要把我催眠了?”
“这倒不用,我就先了解一些基本情况,那女孩有名字么?我是说,她有没告诉你她叫什么?”
罗北昆想了想说:“玛莎,她就告诉我她叫玛莎,当然可能并不是本名。”
“哦,不是中国人?长得如何,一定很漂亮吧。”
“从外表来看,应该是中国人,至少,是东方人,所以我说不一定是本名。我在美国呆了好几年,对于我来讲一个东方女孩叫玛莎跟叫春丽没啥大区别,我也没细问。至于长相嘛,当然还不错,不过也不算标致火辣正点到不行的那种。身高一米六出头,黑色的长发,纤弱的身材,五官精巧,眼神柔和,典型的东方女性。”
“有点意思,”我突然对这个叫玛莎的东方女人感兴趣了,“有没有印象什么情况下开始意识到她的出现,或者说,你印象中她第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罗北昆拿起茶杯,没有喝又放下,说道:“我记得那次惠博投资聘我当CEO那天的晚宴以后,我喝得有点多,我在下塌酒店的咖啡吧要了点醒酒的饮料,一个人坐在那喝,然后她就过来我对面坐下,闲聊了几句,她告诉我她叫玛莎,在苏黎士读硕士。不过那天她已经参加完毕业典礼,过两天就要回国了。”
“在苏黎士的咖啡吧浪漫邂逅啊,你这是拍爱情偶像剧啊。”我调侃他说,“既然都认识快三年了,关于她的真实身份你就没问起过她?没准是商业间谍什么的。”我的想象力一贯丰富。
罗北昆苦笑道:“不瞒你说,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怀疑她的真实性,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不去考虑别的那么多的事情,因为只要对她产生一点疑虑,她就消失不见了。关于她的事,我整理了一份详细资料,等下你可以带回去看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光盘给我,对我说:“时间差不多了,等下我让阿彪先送你回去,你看完资料后回头我们再联系。还有我会让阿彪给你签一份协议,保障你的诊疗和研究费用。”
“好的,那再联系。”我拿起光盘站起身来,其实相对于什么协议,我现在对光盘里的内容更感兴趣。
回到诊所,我那助手小李还在整理我那乱七八糟的学术资料,我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跑到电脑前看光盘里的内容去了。
“陈博士,午饭吃了没,我帮你叫的盒饭还在外面桌子上。”小李在外面叫嚷。
“帮我拿进来吧,我在里面吃。”
小李拿着盒饭进来,放在我手边,问:“看什么呢,这么投入,饭都不吃了。”
我冲她甩甩手:“爱情奇幻大片,小朋友不懂的,一边玩去。”
“切,又不是爱情动作片,我都27了,快成老剩女了,还小朋友。”
我懒得跟小李贫嘴,一边扒两口饭,一边看光盘里的内容。
光盘里是罗北昆记录的跟玛莎有关的事情。从苏黎士遇见开始,密密麻麻的很多页,记录非常仔细和完整,显然他缜密的心思并不仅仅表现在投资和经营上。我快速地翻阅着,一些文字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
“XX年X月X日,我在苏黎士受聘惠博全球CEO,晚宴后我感觉酒喝得有些过量,便到酒店的咖啡厅喝清淡的饮料解酒,一位漂亮的东方女孩坐到我的旁边,手里捧着一杯果汁,朝我微笑。我每天面对着无数的笑脸,但都不能与之相比,那纯粹和美丽的笑容似乎瞬间化解了我多年来积累的疲惫,如阳光渗进我每一寸肌肤。她说她叫玛莎,在苏黎士读研究生,今天刚参加完毕业典礼,过两天就要回国了。我说我后天也回北京了,或许有缘还能再见。她笑得灿烂,说,会的。我醉醺醺地去包里找名片,抬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两天后,我按原定行程回北京,在经过机场安检的时候,好像看到了玛莎,我一直以为那天是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我快速地通过了VIP专门的安检通道,但玛莎已经不见踪影。我特地托人查了那天苏黎士去中国的所有航班,没有玛莎的名字。”
……
“XX年X月X日,完成了惠博投资明年的战略计划书,整个人都像脱水了一般,虚弱无力,但精神也彻底松弛下来。我走到客厅,打开昏黄的壁灯,看着墙上那些印象派的名作,突然想喝一杯。我打开一瓶龙舌兰,加了点冰块,在吧台前坐下,晃动着杯子里的冰块,突然想起苏黎士的那个晚上,在咖啡吧与她的偶遇。突然很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轻柔的声音,要是她能在这陪我喝一杯,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想借酒冲淡心中隐约的苦闷,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起身去开门,出乎我意料的是,来访的居然是玛莎。我惊讶地问她,怎么会来这?她只是淡淡地说,是我想要她来,她就来了。我没追问许多,只是突然为自己能心想事成而感到兴奋。我请她进来,问她要喝什么,她要了杯冰酒,甜味的。我继续喝我的龙舌兰,什么都不加,冰块也没放。
她很喜欢我墙上的画,说喜欢莫奈的画,有种回归生命本源的感觉。她说她喜欢那画中的农场、草房,喜欢画中的湖水、日出,她说她也喜欢高更,因为喜欢高更的归宿塔希提岛。
我们聊得很开心,我把一整瓶酒都喝下去了,醉得晕晕乎乎,居然趴在吧台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玛莎已经离开了。”
……
“今天是玛莎的生日,我本要请她出去吃饭,可她坚持在家里吃。从跟她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们见了好多次面,但她连联系方式都没告诉我,她说只要我想她的时候,她就会出现。我开始以为她只是开玩笑,可后来我发现她说的是真的,每次我很想念她的时候,她基本上都会出现。但大多是晚上,白天我工作繁忙一般也不会想起她。于是我开始感到奇怪,但对于她自身的问题她都避而不答,对于我的朋友什么的也是避而不见,如果我多问,她索性就消失不见。”
……
“发现玛莎只是我的幻觉之后,我的大脑混乱了挺长一段时间,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有见到玛莎。我不相信她只是存在我脑子里的幻觉,因为在我看来,她是如此真实,我可以看到她每根发丝的飘动,可以感觉到她指间的温度,跟她在一起时的快乐是别的成就和地位无法比拟的。但在旁人看来我最近不过是常常一个人呆着,或自言自语,或自得其乐。但最终,我坚定了自己心理的想法,我知道我脑子没问题,我也知道我需要什么,在旁人看来真实与否与我又有何干。
玛莎不在的时候,我也常常一个人去那家我第一次带她去吃的餐厅吃饭,点两个人的菜,还很绅士地给对面拖开椅子,而服务生大概当我是精神病,不过反正不影响他们生意,他也懒得管我。我希望玛莎再次回到我的生活中,而不是避而不见,我想告诉她,我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有她陪伴的生活,哪怕是什么幻觉都无关紧要。”
……
“从玛莎上次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我一直忙于五洲矿业在南非的一个金矿的收购,如今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我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但不想出远门去玩,只是想一个人开车去附近去玩玩,最后决定去灵山转转。早上,太阳刚冒出一条细边,我边开车出门了,路上还没有太多的人,突然看到玛莎正穿着黑白相间的运动衫在路边晃悠,黑色的长发在晨曦中随着她轻盈的脚步跳动着。我开车上去的时候,她有预感似的转过头来跟我挥挥手,笑容还是如从前一样灿烂,似乎我之前的失态,我们之前的不快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把车子开到她身边停下,示意她上车。问她去哪,她说,灵山。
我问她怎么知道我也要去灵山,她一脸坏笑,说她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都知道我什么时候想她,怎么会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表示不相信,她就咯咯咯地笑。
她说她喜欢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向着西方走到世界的尽头。我说你应该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经。
我们在灵山转悠了一天,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忘记了所有烦恼,连她是不是真实的也早就忘一边了。她拿着一根紫色的狗尾草跟我说,说我就是一根紫色的狗尾草,却要在那硬装成薰衣草,虽然远远看去有那么点像,但走近一看,根本不是那回事,凑近闻闻,也没那味儿。我问她什么意思,没听懂。她说,没什么,她只是喜欢狗尾草而已。
用狗尾草互挠痒痒的游戏玩累了,我们就仰面躺在山坡上,她问我,这个世界,我最想呆着的地方是哪里?我想了想说,我想应该是挪威的卑尔根,我喜欢在卑尔根的山顶看雪,看港口雾茫茫的早晨,呼吸着凌乱的海风,在红色的尖顶房子里感受童话的意境。她说她也喜欢北欧的风光,但她更喜欢塔希提岛,她喜欢提亚蕾花,小小的白花,纯粹和真实。
她突然转过身来,凑近我看着我说,如果让你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跟着你最爱的人到你最想去生活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完一辈子,你可愿意。我看着她闪动的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想了想说,当然,这是很美好的事,但或许还得过几年,年轻的时候,总想兼顾下事业嘛。生活,可以与事业兼顾嘛。
她淡淡地一笑,眼神有些暗淡,她说确实,什么都可以兼顾的。”
……
之后,罗北昆陆陆续续写了两年来,他跟玛莎之间的见面和约会,约会似乎并不频繁,因为罗北昆近年来一直忙于五洲矿业在全球的扩张。从稀有金属到石油能源,五洲矿业都已经逐渐成为市场主导。而他跟玛莎之间,似乎也确立了关系,不过从他记录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太私密的东西,就我看来,他们也不过是比较亲密的异性朋友而已。尽管如此,从罗北昆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他非常享受跟玛莎在一起的时光,那种细腻的柔情,温和而清澈,完全掩盖了他平时的沉稳和掌控欲。就我看来,这样的罗北昆更具人格魅力。但隐约也感觉到他对这份感情难以把握的无力感,尤其是最近,随着他对这份感情的渴求逐渐加剧,他在面临着一些艰难的抉择。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非常独立的人,爸妈从来不干涉我的生活和工作。我的感情问题,他们也从来不过问。但我觉得到了这个年纪,也该给生活找个归宿了。今天,我做了件让自己都震惊的事,我向玛莎求婚了。我甚至都不想去细想,关于这个可能只是存在在我幻觉中的女生,我跟她结婚对于我,对于她,对于周遭,到底有何意义。
但是玛莎拒绝了。
她说,我跟她还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的世界主要还是金矿和石油或者股票和基金,我或许可以兼顾生活,但我兼顾不了她的全部。结婚,就意味着要担起她的全部,走进她的世界。对于我,她不过是个在我脑子里虚构的人物。她说,如果我心中还有疑虑,或许,我该先找个心理医生。
这是她第一次在跟我的对话中直接说出我心中的疑虑,很长时间来,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把这种幻觉当成了真实。因为在我看来,玛莎比任何人都要真实,都要纯粹和贴近自然。
她说,如果我们结婚,就在挪威的卑尔根度过余生,当然,如果是塔希提,那也不错。”
我一口气看完他的长篇累牍,发现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小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走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不过我也早习惯,她跟我一样,是个不太喜欢规则和制度的人,迟到早退也是常有的事,反正交给她的事情,她帮我做完,我们就算合作愉快了,我也不会去说她什么。
我刚准备回家,电话响了,来电话的是罗北昆。
“陈老弟,我给你的东西看过没?”
我心想,这家伙还真心急,才半天时间,就急着上门摧诊断结果了。我叹了口气说:“罗老哥,我看是看了,但恐怕你已经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别急着把我推进坟墓,晚上有空没,来我家喝两杯。”
“行啊,我向来有空。”
“那好,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了,这会应该快到了。”
我心想,他还真吃准了我一定去似的。“好吧,那一会见。”
果然没多久,接我的车来了,这次来的不是那辆低调的奥迪,而是一辆豪华的宾利,我认得那个标志,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型号,我对车不太有研究,尤其是这种豪车。我生平第一次坐这种车,感觉坐上这样的车,自己就像某国政要。车里还放着大卫杜夫的雪茄和1962年的拉菲,接待总统也就这个待遇了吧。当然,最让我受宏若惊的是来接我的不光是一个司机,还有一个美得让人颤抖的女郎。她说她是罗董的秘书,因为去罗董家的路程比较远,怕我路上无聊,就找个人陪我聊聊天。女郎不光长得好身材好,说话声音也好听,还能不停地逗乐我,果然一路上无聊一扫而光,不知不觉就到了罗北昆的宅邸。
我早就料到,那必定是一幢豪宅,显然,他的富裕已经超过我的想象,我找不出太多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住处,这就是一个公爵的庄园。当然,它并没有那么深的历史感,显然是新造好不久,车子从花园穿过,绕过巨大的喷泉池,来到前厅门口停下,罗北昆似乎以他一贯的绅士,已经在门口等候。
我们直接到餐厅里用餐,进出忙碌的不知道是叫保姆还是叫服务生还是叫家政人员还是叫仆人,总之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叫什么都不太合适。菜式不知道算是中式还是西式,餐具都是贵金属或者上等瓷器,总之,我拿在手里怎么都不习惯。吃完饭,罗北昆带我参观了他的酒窖,有很多整桶的陈年酒,也有装瓶的名酒。他拿了一瓶1982年的囤拉图,让服务生拿去开了,说是要跟我喝两杯。接着他又带我参观了他收藏的名表和汽车,他给我看一只定制的百达翡丽手表,600多万,瞬间让我打消了拿出来看看的念头。他的车库里停着各种跑车,兰博基尼和玛莎拉蒂是他的最爱,他说,男人对车的偏好就能看出他对女人的品味。我说如果不爱车那又怎样呢?他说那他肯定也不爱女人。我下意识地在我大脑深处搜寻我的爱车本能,最后得出一个猥琐的结论是主要我没钱买,不然我啥都想开开试试。
我跟罗北昆在客厅壁炉边的吧台上对饮,他很健谈,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生活和工作,我不擅长聊天,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他的幽默感让这样的谈话并不觉得无聊,谈到起兴,就把酒干了。让我不解的是他只字未提他跟玛莎的事情,也没提我的所谓的诊断结果。罗北昆就像谈论别人一样谈论着自己,几杯酒下肚,我们已经聊得很投机了,我想他能跟任何人都聊得很投机。
他说今天要做一个重要的决定,要去一个地方,比较远,希望我能陪他一起过去,他说这算出诊,他会付出诊费。我趁着酒兴说,昆哥,这么说就见外了,你看得起小弟,这么点小事,小弟自然再所不辞。他说要去海上,必须在夜晚的宁静的海上作这个决定,说顺便带我去看看他的两艘游艇。我说北京可没有游艇码头啊,他笑笑说,怕什么,他有飞机。于是,我坐着他的私人飞机奔向他的游艇。仅管我感觉晚上见到的罗北昆跟白天的不太一样,不像白天见到的他那么低调和沉稳,晚上的他显得更加张扬和充满力量,我也感觉到他在跟我炫耀他的财富和站在顶点的人生,但他那温和的言行,没有丝毫让我感到不舒服,他谈论自己时那种跟自己无关的语气,那种自嘲的神情,让人很容易跟他亲近。
我们到游艇码头,罗北昆告诉我,这两艘游艇分别是“沃利”和“公主”经典款,虽然算不上特别豪华,但他特别喜欢那种设计感。我跟罗北昆上了“公主”,“沃利”也一起跟着出海,我说为什么两艘游艇都开出来了,就我们两个人,有必要么?他说等下或许会用得上,现在还不知道。
游艇缓缓的行驶着,今天的海面风平浪静,天空月明星稀。罗北昆让侍者开了一瓶尊尼获加,加了冰块,拿着酒杯倚在栏杆上抬头望天,一言不发。我坐在甲板上的凳子上发呆,也同样一言不发。就这样沉寂了很久,罗北昆开口了,他说:“我今天就要作出决定,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跟着玛莎隐居山林,或者放弃玛莎,好好过他现在的生活。”
“为什么这么急,不是才刚找到心理医生吗?都不给心理医生治疗的时间么?”我对他突出其来的决定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他笑笑说:“其实我早知道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以前我也总是喜欢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且总能赢,但这次无关输赢,我只是想找个人来帮我拿主意。所以我找到了你。我把决定权交给你,要你来决定送我走,还是把我留下。”
“为什么是我呢?为何找一个事业糟糕的心理学博士来决定你的人生呢?还有,你难道不再深究玛莎的问题了么?不觉得她只是你脑子里虚构的幻想了么?”
“如果问为什么是你,就当是缘份吧,我是个宿命论者,今天我要你帮我作这个决定,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接受这个宿命。还有,这其实也是玛莎的意思,今天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玛莎的意思,你觉得对于玛莎,我还真的要去深究吗?我知道这是挺费神的事,如果一年后,我觉得你的决定是好的,我会汇200万酬劳给你,如果你的决定很糟糕,那只能给你20万精神损失费了。很划算啊,你觉得呢,你说一个YSE或者NO,就能赚这么多钱,还不赶紧?”
我挠挠头,一头把杯中的威士忌喝下,心想,这也忒夸张了,让我来决定罗北昆的人生。“这钱我赚不了啊。”我无奈地说。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有负担嘛,你难道不觉得,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一样会有亮丽的人生吗?”罗北昆那种自信的笑容,让人感觉他总是把自己置身事外。
“也许你下半辈子就只能烂死在卑尔根的冻土堆里了。”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我该放下现在所有的一切,跟着玛莎走咯?”罗北昆拿着酒杯,神色严肃地看着我,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到的有期待有担忧也有不安,看得出他不是开玩笑,他在等待我的决定。
“嗯,跟她走。”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喝多了酒,胡说八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内心什么东西的驱使,总之,这绝对不是我心底偶尔出现的小小的仇富心理。在这安静的海上,我听得很清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三个字,跟她走。
谁都会想得到罗北昆所有的一切,换了谁,都不会想失去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如果是我,我会怎么选?我不知道,或许真正属于我人生的,不是金钱和财富,但到底是什么,我至今也不清楚。我只是看见罗北昆身边有个女生若隐若现,她背对着我,我也没能看到她的脸。难道她就是玛莎?为什么我能看到她,而罗北昆似乎并没有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突然,他释然地一笑,叫侍者拿来一瓶香槟,说:“我明白了,来,庆祝一下,人生有转折总是让人兴奋的。”
“你决定了?”我有些顾虑地问他。
“嗯,当然,因为你决定了。谢谢你的决定。”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决定,但我仍然没法断定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同行的游艇这会派上用场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我要再陪一会玛莎,她来了。”
果然,那就是玛莎么,我要不要告诉他我也能看到她呢?显然,没这个必要了,我坐小艇到了不远处的“沃利”,我完成任务返航了,罗北昆似乎还要在海上继续游荡着。今夜,或许对他而言是崭新而特别的一夜。
第二天,我睡到很晚才起来,昨天折腾得太晚了,睡倒后又总是做奇怪的梦。梦见穿越到各个时空,各个朝代,跟各种女人生离死别,一觉醒来头疼得很,估计是喝多了。
我随便洗漱了一下,走到诊所,发现诊所门还关着,心想,这小李还真不自觉,就不能比我早一次,来开一次门么。我在隔壁包子店买包子,卖包子的阿姨问我是不是身体不好,这么晚才来诊所,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跟阿姨抱怨我那助手都不知道早点来开门,总迟到。阿姨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她怎么从来没看到过我有什么助手,看我从来都是一个人进进出出啊。我说,我助手做了很久了,你天天在隔壁怎么会没看到。
我感觉这两天世界全都莫名其妙了,我打开诊所的门,反正也没生意,于是打开电视机,拿着遥控器随意地按着频道。突然看到罗北昆,在五洲矿业总部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辞去董事长职务,并宣布同时也会辞去惠博投资的CEO,彻底退休了。看来他不是开玩笑,我心想,买了他的股票的朋友,估计要损失不少钱了。
我突然在桌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谢谢你的决定——爱你的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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