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丹心入画图》
第六章 宝刀金错1
草原的夏季总是蓝天白云，粉色的石竹和白色的火绒草在满目的绿意中无限延展，仿佛要和那一片蔚蓝的穹顶相接在一起。
马哈木欢踱步在汗帐中。
这位三十而立的瓦剌大汗，是如今漠西蒙古的最高主宰。自二十岁登上汗位，瓦剌便在他的统治下一天比一天强大起来。
然而，他深知今日之瓦剌，还没有强悍到可以无忧无虑的地步。同是蒙古人，东面的鞑靼自诩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子孙，占据着蒙古高原的核心位置，时友时敌，就并不怎么把瓦剌放在眼中。
自从二十多年前，鞑靼斩杀天朝使节，天朝皇帝一怒之下领兵征伐，鞑靼和天朝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鞑靼虽战败臣服，被刀枪强压下的头颅却依旧倔强，时不时就会在边界生出些事端。
当年鞑靼和天朝交恶之际，他的祖父，彼时的瓦剌可汗，觉得蒙古人理应帮蒙古人，便在双方一次交战中助了鞑靼一臂之力。这一臂之力，使得瓦剌和天朝亦生龃龉。而辽东的兀良哈利字当前，骑墙态度最是摇摆不定。
瓦剌没有盟友，倒有不少潜在之敌。只是近日鞑靼频来示好不说，更有他料想之外意欲结盟之人，送来不少贵重之礼。一片风光月霁之下，他却闻嗅到了一丝并不祥和的气息。
他登上汗位十年，自然知道站队的重要性。也知道瓦剌和鞑靼同气连枝，唇齿相依。鞑靼送来的礼物他照单全收，但态度依是不冷不热。他终究心存芥蒂，只为一人之故。
帐外响起了马匹的嘶鸣，马哈木欢眉头微蹙，他听得出这是谁的马在欢叫。
果然，有人进帐向他禀报：“大汗，萨莉亚小姐回来了。”
他低哼了一声，“倒还知道回来。”
“萨莉亚小姐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她带回来的活物还少吗？带个人回来已经算很正常了。”马哈木欢淡然道。
“可是大汗，萨莉亚小姐这次带回来的是一个，是一个汉人。”
“汉人，什么样的汉人？”马哈木欢不禁眉头更蹙。
“一个年轻好看的汉人，看衣着，身份尊贵。”
马哈木欢思索片刻，警觉道：“派人巡视三十里外，看有没有汉人的军队。”
“是，大汗。”
来人退出帐去，马哈木欢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才在高位坐定，萨莉亚已引着荀予佑走进帐来。
“欢哥哥，我回来了！”萨莉亚欢快地蹦上台阶，跳到马哈木欢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摇摆。
马哈木欢的目光却只凝聚在缓步走入的荀予佑身上，他干咳了一声，轻轻甩脱了萨莉亚的手。
萨莉亚顿时领悟，今日似乎不能像往日那样毫无顾忌地在马哈木欢面前撒娇。她赶忙退下台阶，站到帐中恭恭敬敬地行礼，“萨莉亚拜见至高无上最最尊贵的大汗，祝大汗盛年青春，华光永驻，万寿无疆。”
马哈木欢心里发笑。这个姨母家的小表妹，才学了一些汉人的东西，就拿来在汉人面前显摆，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他笑而不语，目光依然停留在荀予佑身上。眼前的年轻男子衣着华贵，气宇非凡，长身玉立，英俊沉稳，实是人中龙凤。
马哈木欢转而看萨莉亚，萨莉亚这才想起忘了介绍荀予佑，忙道：“欢哥哥，这位是天朝的什么平江侯……”她一时忘了荀予佑的名字，荀予佑对着马哈木欢躬身施礼，道：“荀予佑参见可汗。”
马哈木欢对眼前人的身份有些吃惊。他自小学习汉人文化，自然知道天朝皇族的姓氏。眼前男子年纪轻轻已位极人臣，不知和天朝皇室渊源几何。
“侯爷年少爵显，人物风流，真是非同凡响。”马哈木欢看着荀予佑，由衷赞了一句。
荀予佑见眼前的这位瓦剌可汗分明也是盛年英才，气宇逼人，不觉惺惺相惜，微笑相视。
这一个微笑却叫马哈木欢忽而怔愣，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汉人，何以他的微笑自己会有熟稔之感，叫他一见恍惚，怦然心动。这样的笑容，他应该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马哈木欢不觉又凝神细细打量起荀予佑来。
“欢哥哥……”一旁萨莉亚见马哈木欢目不转睛地盯着荀予佑，忙轻声唤他。
马哈木欢回过神来，请荀予佑帐中落座，转头对萨莉亚道：“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欢哥哥，你终于想到问我了。”萨莉亚复欢快地蹦到马哈木欢跟前，把如何遇见荀予佑，如何邀他来瓦剌，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遍。
马哈木欢听后沉吟：“如此说来，这位平江侯爷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是啊。若不是他那一箭，你就见不到我了。若是见不到我，你该有多伤心啊。”
“嗯，若见不到你，我想必会省不少心。”马哈木欢面无表情地说。
萨莉亚小嘴一撇，期期艾艾，“反正，反正我阿爸、额吉会伤心……”指着荀予佑，似故意气马哈木欢道：“他的箭法可好了，比你的还要好！”
“哦？”马哈木欢挑眉，“所以你请他来，是想让我见识一下他的箭法？”
“不是，不是。”萨莉亚连忙摆手，“我是想表达我的谢意，所以就请他来这里做客，也想让欢哥哥你见上一见。他远道而来，又救了我的性命，便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了呀。欢哥哥，我们草原上的人不是最热情好客的吗？”
马哈木欢一笑道：“好，那就先带着你尊贵的客人休息去吧。晚上，我设宴款待他，也算给你压压惊。”
“真的吗？那是不是还有盛大的篝火和歌舞啊？”萨莉亚睁大了眼问。
马哈木欢点头，“你想要的都可以有。”
“欢哥哥，你真好，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也像阿爸、额吉那样疼我呢，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萨莉亚高兴地转起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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